第三回 門有貴人車花登上第 市成君子國紙做洪災
關燈
小
中
大
兩家銀行試試，也許一賣力，找着可靠的銀行，也未可知。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好極了，你就給我去找吧，找着了，給你一點好處。
&rdquo 趙觀梅道：&ldquo那是笑話了，我給鎮守使做事，還敢說從中要好處嗎？&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你上次給我做媒，我還沒有謝媒，這回你又給我撈錢，我再要不謝你，我這人不夠朋友了。
我的老大哥，你快點給我去想法子吧，你不知道，我家裡存着三十萬元鈔票，真有點兒着急。
&rdquo 趙觀梅聽他這樣說，笑着去了。
王鎮守使剛才盡管和趙觀梅商談發了财，談得高興，他就忘了身邊還站着一個衛兵，一個馬弁。
自己說了，錢要自己摟起來，不能發饷，現在讓他們聽到，到外面一傳說出去，這事可不好辦。
因對那馬弁柴得有笑道：&ldquo你聽見沒有？我得了許多錢了，你們常伺候的，我得多多給你們一點兒。
我還是說給就給，馬上給你們發三個月饷。
&rdquo 說畢，一起身走進内室，打開大箱子，在那整捆的軍用票裡面，抽了兩大沓子出來。
一看，都是十元一張的。
自己原說是給他們三個月的饷，這時又一想，那一大箱子鈔票，就多給他們十張八張的，也很不算什麼。
于是又對柴得有道：&ldquo便宜了你這小子，給你一沓子鈔票吧。
&rdquo 說着，将鈔票向他身上一扔，複又扔給那衛兵婁民才一卷子，婁民才因為站得遠一點，沒有接住，将鈔票撒了滿地，婁民才一見，彎了腰一陣亂揀。
王鎮守使笑道：&ldquo小子，别忙，在這兒誰還搶得了嗎？我告訴你們，有了這錢，可是買一點兒好吃好喝的，到澡堂子去洗洗澡也可以。
就是千萬别上蓮花河去逛三等下處，人家當窯姐兒，掙錢是皮肉換來的，給她軍用票，叫她沒法兒花，你心裡過得去嗎？&rdquo 這兩個人聽了，都鼓着臉站定，可是不由得又要發笑，王鎮守使将手一揮道：&ldquo得！你們都有錢了，給你們一天假，讓你們花去。
&rdquo 柴得有婁民才萬不料鎮守使今天這樣好，既然給了錢，又放假。
兩人心裡一陣喜歡，馬上對他一立正，行了個舉手禮。
王鎮守使道：&ldquo去吧！可别對弟兄們胡說，你要說了，我要你們的小腦袋。
&rdquo 婁柴二人答應幾個是，走出王鎮守使私宅來。
柴得有先笑着對婁民才道：&ldquo老婁，沒有錢，是愁着沒錢花，有了錢，現在又愁着不知道怎樣花好了，我們這上哪兒呢？&rdquo 婁民才道：&ldquo有了錢，咱們還走道嗎？換錢雇車去。
&rdquo 一回頭，路邊就是一個錢鋪。
婁民才掏了一張十元的軍用票，向櫃上一放，說道：&ldquo來一盒紅粉包。
&rdquo 鋪子裡的人，也不敢望那軍用票，在架子上拿了一盒紅粉包的煙卷，放在婁民才面前笑道：&ldquo老總，煙在這裡。
&rdquo 對櫃上放的那張十元的軍用票，卻未曾注意。
婁民才用手将鈔票推了一推道：&ldquo你怎樣不收錢？找我九塊鈔票吧，放在身上好帶一點。
&rdquo 那店夥笑道：&ldquo老總，你帶着吧，抽一盒煙卷還要錢嗎？&rdquo 婁民才道：&ldquo我又不認識你，幹嗎白抽你的煙卷哩？&rdquo 店夥陪笑道：&ldquo這鈔票，我們實在找不開，老總要抽煙卷，也不能因鈔票找不開就不買。
好在是很小小的事，一盒煙卷，還要老總給錢嗎？你帶着吧。
&rdquo 婁民才見人家送了一盒煙，并不要錢，而且還說了許多客氣話，人心都是肉做的，決沒有再給票子要人找現洋之理。
隻得将鈔票收起來道：&ldquo我沒零錢，下次再帶給你吧。
&rdquo 店夥陪笑道：&ldquo不要緊的，老總帶去抽吧。
&rdquo 婁民才揣了煙在身上，和柴得有一路走上大街。
因道：&ldquo這小子真鬼，他楞送咱們一盒兒煙抽，不找錢，這可沒有法子。
&rdquo 柴得有道：&ldquo買他一盒煙反正錢不多，他就算白扔了，也不值什麼。
若是咱們買上個五塊六塊的，我看他怎麼辦，他也照樣的不要錢嗎？&rdquo 婁民才道：&ldquo好！就是那樣辦，我鞋子破了，早就要買一雙穿，咱們買鞋去。
&rdquo 于是走在大街上找鞋店買鞋。
不料這事又透着新鮮，鞋子店裡一問，都說鞋子賣完了。
你若不信，在他玻璃格子裡一看，花花綠綠的，全是坤鞋，一雙男子的鞋子也沒有。
走一家是如此，走兩家是如此，走十家二十家，還是如此。
婁民才道：&ldquo别找了，找完了北平城，也不會找出一雙鞋來的。
&rdquo 柴得有道：&ldquo他媽的真是别扭。
坤鞋我也買一雙逛逛下處，當盤子錢開也是好的。
這分明是這兩天，街上使上了軍用票，鞋子鋪裡掌櫃的，把鞋收起來不賣，你看看對不對？&rdquo 婁民才道：&ldquo一定是這樣，我們還是先找一家大鋪子花去。
&rdquo 柴得有道：&ldquo我想到一個法子了。
洋藥房那他有貨總會賣的。
咱們先買好兩塊錢藥，然後再給他十塊票，非要他找大塊現洋不可。
就說咱們家裡有病人，不賣藥給我，就是見死不救，可以在他鋪子裡亂揍一起。
&rdquo 婁民才道：&ldquo這個法子，很不錯。
去！&rdquo 擡頭一看，路邊就是一家大藥房，于是二人走了進去，把瘧疾丸，五淋白濁丸，疥瘡一掃光，糊裡糊塗買了幾樣。
一算賬，共是六塊多錢。
柴得有毫不躊躇，就在身上掏出一張十塊的軍用票，向玻璃櫃上一扔。
店夥看也不曾看一下，連忙笑道：&ldquo這點東西，不值什麼，你帶着吧。
&rdquo 柴得有道：&ldquo那是什麼話，我買了你五六塊錢東西，怎樣不給錢？&rdquo 店夥道：&ldquo老總你買點藥品，我們還一定要算錢嗎？不敢瞞老總你，我們賣洋藥的，有一句話，是藥無十倍不出門。
您雖買了我們五六塊錢的東西，我們的藥本，不過五六毛。
您老總們為國家出力，買一點藥治病，照理我們就應該奉送，剛才算賬，就是不對。
&rdquo 柴得有道：&ldquo你别以為這軍用票，不肯找錢，當就把藥送給我們。
&rdquo 店夥笑道：&ldquo不不！這票子外面一樣好使。
我們這裡實因這幾天生意不大好，沒有什麼存錢，真是找不開，老總别疑心。
&rdquo 柴得有道：&ldquo哪有白吃藥的理呢？這樣吃下去，病也不容易好啊。
&rdquo 店夥笑道。
&ldquo老總有的是錢，何至于白吃呢。
你真要客氣，這幾毛錢的藥本，您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送來就得了。
&rdquo 婁民才也覺得這藥房裡的店夥，實在太客氣了。
買人家這些東西，人家一文錢不要，怎樣還能和人家生氣。
隻得對柴有得道：&ldquo走吧！掌櫃的說賒給我們，我們就請他寫上賬，哪一天走這裡過，再給他帶來就是了。
&rdquo 說畢，二人提了一大包藥，揚長而去。
走上大街，柴得有道：&ldquo他媽的，這小子楞把東西送人，也不找錢，你有什麼法？&rdquo 婁民才笑道：&ldquo我有一個好法子了。
咱們找一家館子，先去吃一頓，吃飽了，把票子給他，他找也好，不找也好，東西吃到肚子裡去了，他不能拿回去。
要錢呢？咱們給他票子好了，看他有什麼話說。
&rdquo 柴得有笑道：&ldquo好！你這法子，比我還想的絕。
&rdquo 于是二人沿路去找小館子。
不料這些小館子，比什麼還鬼。
原來他們從薛大帥到京的那一天起，爐竈都突然壞了。
家家都關上了大門，門口貼着紅條，不是寫着修理爐竈，就是寫了清理賬目，都是暫停營業。
柴得有道：&ldquo老婁，這樣子不成啦，咱們拿了這票子，是什麼買不着的。
前好幾年，我在茶館裡聽書，聽了一段《鏡花緣》。
說是海外有個君子國，這君子國的人，賣的是直讓價，買的是直說東西好，要加錢。
你瞧！今天我們這一種情形，就有些差不多。
他們賣東西的老是不要錢，我們倒非給錢不可。
要說給鄉下人聽了，真透着新鮮，天下到哪兒找這種地方去？&rdquo 婁民才道：&ldquo咱們跑了大半天，你就是買了幾瓶藥，我就是買了一盒兒煙卷，這樣子身上揣着錢有什麼用處？咱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現在找着大鋪子，就去買東西，隻要能花錢的就成。
&rdquo 二人走着路。
正走到大栅欄。
柴得有道：&ldquo有了，咱們到慶和祥去買衣料。
他那是個大鋪子，本錢好幾百萬，決不能說不做生意，也不能說找不開錢來。
&rdquo 婁民才道：&ldquo去不得，到那裡去買東西的，多是闊人，他要向司令部一報告，咱們是吃不了，兜着走。
&rdquo 柴得有道：&ldquo隻管去，不要緊！咱們是來買東西，又不是來搶東西，他怎樣向司令部報告呢？那鋪子裡，我也進去買過東西。
倒不是不招待大兵，你别露怯，咱們一塊兒進去，反正他也不敢得罪咱們。
&rdquo 婁民才道：&ldquo隻要能進去，我就去。
&rdquo 柴得有道：&ldquo我不認得那招牌，我倒認得那門面，跟我去準沒有錯。
&rdquo 走不多路，柴得有果然找到慶和祥的門面，二人挺着胸，一直就向裡走，那招待客人的老店夥，早是站起身來，笑着一點頭道：&ldquo老總買點衣料？&rdquo 婁民才原怕人家不睬，現在看人家殷勤招待，也和小店裡差不多，這膽就大了。
對于那老店夥，隻是點了點頭，鼻子哼上一聲。
走進櫃後，上面是走馬通樓，下面也是一個大敞廳，四圍列着布架。
婁民才本想上樓，隻見那梯子上，一層層地鋪着花毯，兩梯相連之處，都是嵌的玻璃磚。
柴得有一想，曾和鎮守使到總統府去過兩次，那梯子就是這樣的。
如此看來，這樓上是多麼隆重的地方，可是真不能亂跑。
因此他也就不敢亂走，他不走，婁民才更不敢走，兩人站在敞廳中間，一看四面八方，都是花花綠綠的東西，不知道要哪樣好，隻是發愣。
倒是那店夥看出了他的行動，便問道：&ldquo老總，要買一點布料嗎？&rdquo 柴得有點了點頭，那店夥于是搬了幾匹柳條布，放在玻璃櫃上，笑道：&ldquo這布好，做小衣在制服裡托着穿，又省錢，又結實。
老總，你來多少？&rdquo 柴得有一看，那幾匹布，竟是樣樣都好，最好是全把他買下了。
但是心裡總有些膽怯，隻一樣剪了幾尺。
婁民才看見他已剪了，也搭讪着說：&ldquo給我也來一點。
&rdquo 店夥道：&ldquo不挑别的樣子嗎？&rdquo 婁民才一想，你肯賣給我，我就很樂意了，還挑揀些什麼？便道：&ldquo行！這個就好。
&rdquo 店夥拿起剪子，一下又給他剪了。
他們兩人的目的，原是在買東西找現洋，東西買多少倒不在乎。
因此各拿出一張十元的軍用票，讓店裡找錢。
在他們心裡想着，少不得這又是一陣子麻煩。
不料那店夥毫不猶豫，将兩張軍用票，自拿到櫃上去找錢。
柴得有應該找回六塊錢，婁民才應該找回五塊錢，兩個人心裡快活得什麼似的，以為這一下子又得了布，又得了錢，總算找着财神爺了。
但是那店夥找了錢來，并不是現洋，也是軍用票。
給柴得有應找的七毛錢，他不找七毛，也找了一元軍用票。
柴得有心裡明白，他也算是不抵制的抵制。
心裡一轉念，你不給我錢，布總要賣給我，便道：&ldquo布很合我的意，我再來一點。
&rdquo 店夥聽說，臉上就有一點不情願的樣子，很随便地點了點頭，輕輕地道：&ldquo還是要同樣的嗎？&rdquo 柴得有道：&ldquo好！就給我來上一點。
&rdquo 店夥計無精打采的，就給他又剪了一些料子。
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和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也在那裡買布，那男孩子見婁柴二人用軍用票買布，早就遠遠地望着發呆。
這時他又要買，那男孩子微微一笑，卻道：&ldquo嘿！他又買上了。
&rdquo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意思叫他不要說。
男孩子道：&ldquo怕什麼，他買得，我還說不得嗎？這真是不講理的年頭兒，拿一張紙買人家的東西，還要人家找錢。
&rdquo 他們所站的地方，隻和柴得有隔兩個玻璃櫃，聲音雖低，卻也聽得很清楚。
于是柴得有向前一奔，直走到那孩子面前，橫了眼睛問道：&ldquo你在這兒說誰？&rdquo 那男孩子道：&ldquo你别唬人，你以為穿了一身制服，我就怕你嗎？别人怕你，少爺不怕你。
&rdquo 柴得有從來不曾遇到這樣不怕兵的人，哪裡忍耐得住，伸出手，左右開弓，就打了那孩子兩個耳光。
那孩子兩腮發熱，雙淚交流，但是他并不哭出來。
向旁邊一閃，指着柴得有道：&ldquo小子，你打得好，你别走，我叫你認得我是誰。
&rdquo 那姑娘先見他兩人要打架，卻吓得退到一邊，扶住一隻玻璃櫃的犄角，隻是發呆。
這時見兄弟挨了打，也指着店夥計道：&ldquo這一人好野蠻，你給我把他抓住，别讓他走了。
&rdquo 說時，那男孩子已經飛奔出店門，請救兵去了。
要知救兵是誰，下回交代。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好極了，你就給我去找吧，找着了，給你一點好處。
&rdquo 趙觀梅道：&ldquo那是笑話了，我給鎮守使做事，還敢說從中要好處嗎？&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你上次給我做媒，我還沒有謝媒，這回你又給我撈錢，我再要不謝你，我這人不夠朋友了。
我的老大哥，你快點給我去想法子吧，你不知道，我家裡存着三十萬元鈔票，真有點兒着急。
&rdquo 趙觀梅聽他這樣說，笑着去了。
王鎮守使剛才盡管和趙觀梅商談發了财，談得高興，他就忘了身邊還站着一個衛兵，一個馬弁。
自己說了，錢要自己摟起來，不能發饷，現在讓他們聽到，到外面一傳說出去，這事可不好辦。
因對那馬弁柴得有笑道：&ldquo你聽見沒有？我得了許多錢了，你們常伺候的，我得多多給你們一點兒。
我還是說給就給，馬上給你們發三個月饷。
&rdquo 說畢，一起身走進内室，打開大箱子，在那整捆的軍用票裡面，抽了兩大沓子出來。
一看，都是十元一張的。
自己原說是給他們三個月的饷，這時又一想，那一大箱子鈔票，就多給他們十張八張的，也很不算什麼。
于是又對柴得有道：&ldquo便宜了你這小子，給你一沓子鈔票吧。
&rdquo 說着，将鈔票向他身上一扔，複又扔給那衛兵婁民才一卷子，婁民才因為站得遠一點，沒有接住，将鈔票撒了滿地，婁民才一見，彎了腰一陣亂揀。
王鎮守使笑道：&ldquo小子，别忙，在這兒誰還搶得了嗎？我告訴你們，有了這錢，可是買一點兒好吃好喝的，到澡堂子去洗洗澡也可以。
就是千萬别上蓮花河去逛三等下處，人家當窯姐兒，掙錢是皮肉換來的，給她軍用票，叫她沒法兒花，你心裡過得去嗎？&rdquo 這兩個人聽了，都鼓着臉站定，可是不由得又要發笑，王鎮守使将手一揮道：&ldquo得！你們都有錢了，給你們一天假，讓你們花去。
&rdquo 柴得有婁民才萬不料鎮守使今天這樣好，既然給了錢，又放假。
兩人心裡一陣喜歡，馬上對他一立正，行了個舉手禮。
王鎮守使道：&ldquo去吧！可别對弟兄們胡說，你要說了，我要你們的小腦袋。
&rdquo 婁柴二人答應幾個是，走出王鎮守使私宅來。
柴得有先笑着對婁民才道：&ldquo老婁，沒有錢，是愁着沒錢花，有了錢，現在又愁着不知道怎樣花好了，我們這上哪兒呢？&rdquo 婁民才道：&ldquo有了錢，咱們還走道嗎？換錢雇車去。
&rdquo 一回頭，路邊就是一個錢鋪。
婁民才掏了一張十元的軍用票，向櫃上一放，說道：&ldquo來一盒紅粉包。
&rdquo 鋪子裡的人，也不敢望那軍用票，在架子上拿了一盒紅粉包的煙卷，放在婁民才面前笑道：&ldquo老總，煙在這裡。
&rdquo 對櫃上放的那張十元的軍用票，卻未曾注意。
婁民才用手将鈔票推了一推道：&ldquo你怎樣不收錢？找我九塊鈔票吧，放在身上好帶一點。
&rdquo 那店夥笑道：&ldquo老總，你帶着吧，抽一盒煙卷還要錢嗎？&rdquo 婁民才道：&ldquo我又不認識你，幹嗎白抽你的煙卷哩？&rdquo 店夥陪笑道：&ldquo這鈔票，我們實在找不開，老總要抽煙卷，也不能因鈔票找不開就不買。
好在是很小小的事，一盒煙卷，還要老總給錢嗎？你帶着吧。
&rdquo 婁民才見人家送了一盒煙，并不要錢，而且還說了許多客氣話，人心都是肉做的，決沒有再給票子要人找現洋之理。
隻得将鈔票收起來道：&ldquo我沒零錢，下次再帶給你吧。
&rdquo 店夥陪笑道：&ldquo不要緊的，老總帶去抽吧。
&rdquo 婁民才揣了煙在身上，和柴得有一路走上大街。
因道：&ldquo這小子真鬼，他楞送咱們一盒兒煙抽，不找錢，這可沒有法子。
&rdquo 柴得有道：&ldquo買他一盒煙反正錢不多，他就算白扔了，也不值什麼。
若是咱們買上個五塊六塊的，我看他怎麼辦，他也照樣的不要錢嗎？&rdquo 婁民才道：&ldquo好！就是那樣辦，我鞋子破了，早就要買一雙穿，咱們買鞋去。
&rdquo 于是走在大街上找鞋店買鞋。
不料這事又透着新鮮，鞋子店裡一問，都說鞋子賣完了。
你若不信，在他玻璃格子裡一看，花花綠綠的，全是坤鞋，一雙男子的鞋子也沒有。
走一家是如此，走兩家是如此，走十家二十家，還是如此。
婁民才道：&ldquo别找了，找完了北平城，也不會找出一雙鞋來的。
&rdquo 柴得有道：&ldquo他媽的真是别扭。
坤鞋我也買一雙逛逛下處，當盤子錢開也是好的。
這分明是這兩天，街上使上了軍用票，鞋子鋪裡掌櫃的，把鞋收起來不賣，你看看對不對？&rdquo 婁民才道：&ldquo一定是這樣，我們還是先找一家大鋪子花去。
&rdquo 柴得有道：&ldquo我想到一個法子了。
洋藥房那他有貨總會賣的。
咱們先買好兩塊錢藥，然後再給他十塊票，非要他找大塊現洋不可。
就說咱們家裡有病人，不賣藥給我，就是見死不救，可以在他鋪子裡亂揍一起。
&rdquo 婁民才道：&ldquo這個法子，很不錯。
去！&rdquo 擡頭一看，路邊就是一家大藥房，于是二人走了進去，把瘧疾丸，五淋白濁丸，疥瘡一掃光，糊裡糊塗買了幾樣。
一算賬，共是六塊多錢。
柴得有毫不躊躇，就在身上掏出一張十塊的軍用票，向玻璃櫃上一扔。
店夥看也不曾看一下，連忙笑道：&ldquo這點東西，不值什麼，你帶着吧。
&rdquo 柴得有道：&ldquo那是什麼話，我買了你五六塊錢東西，怎樣不給錢？&rdquo 店夥道：&ldquo老總你買點藥品，我們還一定要算錢嗎？不敢瞞老總你，我們賣洋藥的，有一句話，是藥無十倍不出門。
您雖買了我們五六塊錢的東西，我們的藥本，不過五六毛。
您老總們為國家出力，買一點藥治病，照理我們就應該奉送，剛才算賬，就是不對。
&rdquo 柴得有道：&ldquo你别以為這軍用票，不肯找錢，當就把藥送給我們。
&rdquo 店夥笑道：&ldquo不不！這票子外面一樣好使。
我們這裡實因這幾天生意不大好，沒有什麼存錢，真是找不開，老總别疑心。
&rdquo 柴得有道：&ldquo哪有白吃藥的理呢？這樣吃下去，病也不容易好啊。
&rdquo 店夥笑道。
&ldquo老總有的是錢，何至于白吃呢。
你真要客氣，這幾毛錢的藥本，您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送來就得了。
&rdquo 婁民才也覺得這藥房裡的店夥，實在太客氣了。
買人家這些東西，人家一文錢不要，怎樣還能和人家生氣。
隻得對柴有得道：&ldquo走吧！掌櫃的說賒給我們，我們就請他寫上賬，哪一天走這裡過，再給他帶來就是了。
&rdquo 說畢，二人提了一大包藥，揚長而去。
走上大街，柴得有道：&ldquo他媽的，這小子楞把東西送人，也不找錢，你有什麼法？&rdquo 婁民才笑道：&ldquo我有一個好法子了。
咱們找一家館子，先去吃一頓，吃飽了，把票子給他，他找也好，不找也好，東西吃到肚子裡去了，他不能拿回去。
要錢呢？咱們給他票子好了，看他有什麼話說。
&rdquo 柴得有笑道：&ldquo好！你這法子，比我還想的絕。
&rdquo 于是二人沿路去找小館子。
不料這些小館子，比什麼還鬼。
原來他們從薛大帥到京的那一天起，爐竈都突然壞了。
家家都關上了大門，門口貼着紅條，不是寫着修理爐竈，就是寫了清理賬目，都是暫停營業。
柴得有道：&ldquo老婁，這樣子不成啦，咱們拿了這票子，是什麼買不着的。
前好幾年，我在茶館裡聽書，聽了一段《鏡花緣》。
說是海外有個君子國，這君子國的人，賣的是直讓價，買的是直說東西好，要加錢。
你瞧！今天我們這一種情形，就有些差不多。
他們賣東西的老是不要錢，我們倒非給錢不可。
要說給鄉下人聽了，真透着新鮮，天下到哪兒找這種地方去？&rdquo 婁民才道：&ldquo咱們跑了大半天，你就是買了幾瓶藥，我就是買了一盒兒煙卷，這樣子身上揣着錢有什麼用處？咱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現在找着大鋪子，就去買東西，隻要能花錢的就成。
&rdquo 二人走着路。
正走到大栅欄。
柴得有道：&ldquo有了，咱們到慶和祥去買衣料。
他那是個大鋪子，本錢好幾百萬，決不能說不做生意，也不能說找不開錢來。
&rdquo 婁民才道：&ldquo去不得，到那裡去買東西的，多是闊人，他要向司令部一報告，咱們是吃不了，兜着走。
&rdquo 柴得有道：&ldquo隻管去，不要緊！咱們是來買東西，又不是來搶東西，他怎樣向司令部報告呢？那鋪子裡，我也進去買過東西。
倒不是不招待大兵，你别露怯，咱們一塊兒進去，反正他也不敢得罪咱們。
&rdquo 婁民才道：&ldquo隻要能進去，我就去。
&rdquo 柴得有道：&ldquo我不認得那招牌，我倒認得那門面，跟我去準沒有錯。
&rdquo 走不多路，柴得有果然找到慶和祥的門面，二人挺着胸，一直就向裡走，那招待客人的老店夥，早是站起身來，笑着一點頭道：&ldquo老總買點衣料？&rdquo 婁民才原怕人家不睬，現在看人家殷勤招待，也和小店裡差不多，這膽就大了。
對于那老店夥，隻是點了點頭，鼻子哼上一聲。
走進櫃後，上面是走馬通樓，下面也是一個大敞廳，四圍列着布架。
婁民才本想上樓，隻見那梯子上，一層層地鋪着花毯，兩梯相連之處，都是嵌的玻璃磚。
柴得有一想，曾和鎮守使到總統府去過兩次，那梯子就是這樣的。
如此看來，這樓上是多麼隆重的地方，可是真不能亂跑。
因此他也就不敢亂走，他不走，婁民才更不敢走，兩人站在敞廳中間，一看四面八方，都是花花綠綠的東西，不知道要哪樣好，隻是發愣。
倒是那店夥看出了他的行動，便問道：&ldquo老總，要買一點布料嗎？&rdquo 柴得有點了點頭，那店夥于是搬了幾匹柳條布，放在玻璃櫃上，笑道：&ldquo這布好，做小衣在制服裡托着穿，又省錢，又結實。
老總，你來多少？&rdquo 柴得有一看，那幾匹布，竟是樣樣都好，最好是全把他買下了。
但是心裡總有些膽怯，隻一樣剪了幾尺。
婁民才看見他已剪了，也搭讪着說：&ldquo給我也來一點。
&rdquo 店夥道：&ldquo不挑别的樣子嗎？&rdquo 婁民才一想，你肯賣給我，我就很樂意了，還挑揀些什麼？便道：&ldquo行！這個就好。
&rdquo 店夥拿起剪子，一下又給他剪了。
他們兩人的目的，原是在買東西找現洋，東西買多少倒不在乎。
因此各拿出一張十元的軍用票，讓店裡找錢。
在他們心裡想着，少不得這又是一陣子麻煩。
不料那店夥毫不猶豫，将兩張軍用票，自拿到櫃上去找錢。
柴得有應該找回六塊錢，婁民才應該找回五塊錢，兩個人心裡快活得什麼似的，以為這一下子又得了布，又得了錢，總算找着财神爺了。
但是那店夥找了錢來，并不是現洋，也是軍用票。
給柴得有應找的七毛錢，他不找七毛，也找了一元軍用票。
柴得有心裡明白，他也算是不抵制的抵制。
心裡一轉念，你不給我錢，布總要賣給我，便道：&ldquo布很合我的意，我再來一點。
&rdquo 店夥聽說，臉上就有一點不情願的樣子，很随便地點了點頭，輕輕地道：&ldquo還是要同樣的嗎？&rdquo 柴得有道：&ldquo好！就給我來上一點。
&rdquo 店夥計無精打采的，就給他又剪了一些料子。
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和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也在那裡買布，那男孩子見婁柴二人用軍用票買布，早就遠遠地望着發呆。
這時他又要買，那男孩子微微一笑，卻道：&ldquo嘿！他又買上了。
&rdquo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意思叫他不要說。
男孩子道：&ldquo怕什麼，他買得，我還說不得嗎？這真是不講理的年頭兒，拿一張紙買人家的東西，還要人家找錢。
&rdquo 他們所站的地方，隻和柴得有隔兩個玻璃櫃，聲音雖低，卻也聽得很清楚。
于是柴得有向前一奔，直走到那孩子面前，橫了眼睛問道：&ldquo你在這兒說誰？&rdquo 那男孩子道：&ldquo你别唬人，你以為穿了一身制服，我就怕你嗎？别人怕你，少爺不怕你。
&rdquo 柴得有從來不曾遇到這樣不怕兵的人，哪裡忍耐得住，伸出手，左右開弓，就打了那孩子兩個耳光。
那孩子兩腮發熱，雙淚交流，但是他并不哭出來。
向旁邊一閃，指着柴得有道：&ldquo小子，你打得好，你别走，我叫你認得我是誰。
&rdquo 那姑娘先見他兩人要打架，卻吓得退到一邊，扶住一隻玻璃櫃的犄角，隻是發呆。
這時見兄弟挨了打，也指着店夥計道：&ldquo這一人好野蠻，你給我把他抓住，别讓他走了。
&rdquo 說時，那男孩子已經飛奔出店門，請救兵去了。
要知救兵是誰，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