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門有貴人車花登上第 市成君子國紙做洪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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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也就拿回來喝了一口。

    那些站在客人身後的姑娘,看見美珠一舉登天,眼光都像閃電一般,向她身上看去。

    美珠心裡,好像射了麻藥,心裡都麻醉了,大家越看她,她心裡越快活,薛又蟠酒杯幹了,美珠就提了酒壺,給他斟上一滿杯,他把酒喝完了,馬上就拿起筷子夾起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裡去,把一個風魔元帥,弄得樂不可支。

    高尚德軍長笑道:&ldquo大帥今天高興極了,美珠要唱一段,我們大家也享點耳福。

    &rdquo 薛又蟠道:&ldquo這話有理。

    &rdquo 便問美珠的師傅來了沒有?美珠道:&ldquo都來了。

    &rdquo 薛又蟠道:&ldquo叫他進來,先拉上一段,我給你們唱一段開鑼戲,好不好?&rdquo 那些站在四周的馬弁,早就走出去,把烏師叫了進來。

     那門邊擺下兩個小方凳子,兩個穿黑布長衫的人,一個提了一把胡琴,一個抱了一把琵琶,挨着門走進來,一蹲身就在方凳子上坐下。

    薛又蟠連連招手道:&ldquo坐過來,坐過來,坐得那遠做什麼?&rdquo 歪頭就對馬弁道:&ldquo就擺在我身邊。

    &rdquo 馬弁知道大帥的脾氣,果然又搬了兩張方凳子放在離座位二三尺遠。

    這兩個烏師吃了豹子的膽,也不敢坐過來。

    隻是靠了門站住,直了眼光,望望這個,又望望那一個。

    薛又蟠道:&ldquo傻瓜,過來!&rdquo 那兩個烏師,見薛又蟠如此說,覺得一味推卻,反是不好,兩眼睛望了衆人,就緩緩地挨着方凳子坐下。

    薛又蟠道:&ldquo給我拉一段,我先唱李逵大鬧忠義堂。

    &rdquo 于是提着嗓子喊道:&ldquo俺李逵做事太莽撞。

    &rdquo 那兩個烏師,沒有調弦子,也沒有拉過門,薛又蟠走來就唱,他們如何趕得上,就是那樣糊裡糊塗手忙腳亂,一陣胡拉。

    這種情形,除了薛又蟠高興,昂着頭狂唱而外,不曾注意,其餘的人都忍不住大笑。

    薛又蟠唱完,自己一鼓掌道:&ldquo你瞧怎麼樣?隻要我一唱,大家都樂了,我唱得實在不錯吧!&rdquo 因問美珠道:&ldquo你說好不好?&rdquo 美珠點點頭。

    薛又蟠道:&ldquo我都唱了開鑼戲了,名角兒都上場啊。

    &rdquo 這兩個烏師,就是美珠的師傅,美珠身子動了一動,這就要站起來。

    薛又蟠一手摟住她的腰,笑道:&ldquo我這人肉架子都不怕累,你還怕什麼?就坐着唱,不許動!&rdquo 美珠雖然覺着不舒服,但是也不敢不遵從薛又蟠的辦法,隻得帶着笑意,斷斷續續地唱。

    當她唱的時候,在薛又蟠懷裡躲躲閃閃,隻管眼睛瞟住他。

    美珠模模糊糊地唱完了,薛又蟠是昂頭哈哈大樂。

    馬厚抱道:&ldquo我看這樣子,蟠帥是很喜歡美珠的,樂總裁,我看你講個與朋友共,讓她陪蟠帥樂一樂吧。

    &rdquo 樂總裁看薛又蟠的神氣,大概是很喜歡美珠的,若是不讓他,固然辦不到。

    就是讓給他,說美珠是自己的人,也顯着大煞風景,所以笑着答道:&ldquo這用不着說什麼讓渡,美珠根本上就不是我的人。

    大帥要她伺候,讓她伺候就是了,和我什麼相幹?&rdquo 馬厚抱笑道:&ldquo這話說得很冠冕啦。

    可是大帥真要割你的靴腰子,你又未免痛心吧?&rdquo 樂總裁望着美珠道:&ldquo老七,你照實說,我們有什麼關系沒有?&rdquo 說這話時,兩道眼光直射到美珠的面上。

    美珠從小是由窯子裡陶熔出來的,這些眉目傳關節的事,學得油而又透,哪裡有不明白之理?當時向着樂總裁含着微笑。

    樂總裁向滿桌子的人道:&ldquo大家看看,我和她究竟有什麼關系沒有?若果然有關系,她還不說出來嗎?&rdquo 薛又蟠笑道:&ldquo管他有關系沒關系,我們糊裡糊塗就是這樣接取過來。

    事情弄錯了,也别怪我,誰叫他們倆都不說真話呢?&rdquo 在座的人,都附合着道:&ldquo蟠帥這話有理。

    不是假話,自然沒關系,若是假話,這種對朋友說假話的人,先不夠朋友,應該懲罰他們一下。

    &rdquo 薛又蟠就用右手一個指頭,在美珠臉上扒了一扒笑道:&ldquo小東西。

    這樣一來,我可要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rdquo 美珠道:&ldquo你的人&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個人字,眼珠在他那很深的睫毛裡,向樂總裁看了來。

    樂總裁當着大家的面,不便有很明白的表示,隻将下巴颏,微微向裡點了幾下。

    美珠這才繼續着向下說道:&ldquo就是你的人吧?不過伺候不到,您可别見怪。

    &rdquo 薛又蟠道:&ldquo你伺候你的,别管我怪不怪。

    我吃得膩了,你陪我燒兩口大煙去。

    &rdquo 美珠道:&ldquo怎樣吃飯吃到半中間,抽起煙來呢?&rdquo 薛又蟠道:&ldquo你就不必管了。

    這樣抽煙,才是有味呢。

    &rdquo 說畢,拉了美珠就跑。

    薛又蟠把煙瘾過足了出來,這裡飯也吃完了。

    不過叫來的這些姑娘,沒有得着大帥的命令,都不敢走,團團轉轉地在屋子裡胡混。

    薛又蟠一拍手道:&ldquo我把事情全忘了,還沒有開銷,老叫人在這裡等着,什麼意思?&rdquo 一回頭,見跟自己的馬弁,挂了盒子炮站在客廳門口,一招手,将他叫進來便道:&ldquo你打電話回去,叫送&hellip&hellip&rdquo 說這話時,轉過身,用手點着屋子裡的姑娘道:&ldquo一五,一十,一十五,共是三十二個。

    &rdquo 又對馬弁道:&ldquo一共拿一萬塊錢來。

    快!越快越好!&rdquo 馬弁答應幾個是,馬弁就去打電話。

    那邊公館裡聽說大帥要開銷條子錢,這是比軍饷還要緊的,不敢怠慢,馬上取了一萬塊現洋鈔票,坐了汽車,送到樂總裁公館來。

     馬弁取了鈔票,一直送到客廳,呈給薛又蟠,他将鈔票取過來,一齊堆在茶幾上,對姑娘道:&ldquo你們一個一個地過來,大帥開賞。

    &rdquo 那些姑娘見搬了這些鈔票,黑眼珠子,都對了薛又蟠,他道:&ldquo你們都站在左邊,不許亂跑,誰亂跑,就取消誰拿錢的資格。

    &rdquo 大家一聽,果然都站到左邊去。

    于是笑道:&ldquo從頭至尾,一個一個地過來,拿了錢的,就站在右邊。

    &rdquo 于是點了二百元鈔票,拿在手裡,過來一個,就遞給她二百元。

    姑娘拿了鈔票,就站到右邊。

    美珠是坐在他身邊,除外不算。

    其餘的那些姑娘,每人走過來拿二百元。

    薛又蟠親自發了一筆娘子軍的饷,這個樂子不小,張着嘴,不住地笑。

    三十一人都發完了,還剩着三千多塊錢的鈔票,于是一把抓起,向美珠懷裡一塞。

    笑道:&ldquo小意思,給了你吧。

    &rdquo 美珠不料薛又蟠是這樣大的手筆,一下就給三千多塊。

    當時笑着對薛又蟠道:&ldquo我謝謝你了。

    &rdquo 薛又蟠道:&ldquo你别謝我,我也得謝謝你。

    咱們兩個人,就這樣兩免了吧。

    &rdquo 說畢,一陣哈哈大笑,那些姑娘,出了一個條子,就得二百塊,自然也很滿意,便興高采烈的,各人含笑而去。

     這個時候,已到晚上一點鐘了。

    王鎮守使,看看許多客都散了,隻有幾個自己人在這裡,而且薛又蟠又是很高興的樣子,便趁了機會,站了起來對他道:&ldquo我有幾句話和大帥商量商量。

    &rdquo 薛又蟠道:&ldquo你别說,我知道了,你無非是要我給一筆軍饷對不對?&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是的,實在也是困難。

    &rdquo 說這話時,隻把眉毛尖來鎖起。

    薛又蟠道:&ldquo無論困難不困難,我到北平來了一百趟,就得給你一百趟的錢。

    我也知道,無論到什麼地方,總有兩樣人綁我的票,一是窯子,一是我的軍隊。

    你要多少錢?&rdquo 王鎮守使看這樣子,錢是可以給的,想着多說一點,也不妨事。

    便道:&ldquo全海的意思,想大帥賞二十萬。

    &rdquo 薛又蟠道:&ldquo你媽的胡說,你瞧我在哪裡新刮得了地皮?&rdquo 王鎮守使碰了這樣一個大釘子,心裡非常懊悔,但是在薛又蟠面前,是不許做出那種苦惱樣子的,他依舊帶着笑容道:&ldquo大帥明見,弟兄好久沒有發饷了,天天望大帥來,以為大帥來了,就有飯吃了。

    現在大帥望是望到了,可是一個子兒沒有拿着,他們一定疑惑全海把款子吞下去了。

    &rdquo 薛又蟠道:&ldquo怎麼着?這些當大兵的,都惦記着我嗎?&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可不是?他們都是這樣說,隻有大帥是疼愛弟兄們的,所以大帥來了,他們喜歡得什麼似的。

    &rdquo 薛又幡笑道:&ldquo真的嗎?你們這兒弟兄有幾個月沒發饷了?&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整半年了。

    &rdquo 薛又蟠道:&ldquo那倒是欠得多一點。

    你明天到我這兒來,給你二十萬,你看夠不夠?&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那全憑大帥的主張,全海哪敢說夠不夠的話。

    &rdquo 說這話時,臉上可顯出一點為難的樣子。

    薛又蟠道:&ldquo你為難什麼?錢還不夠嗎?你不管那些,開一個預算給我瞧瞧。

    &rdquo 說時,一拍胸道:&ldquo我有的是錢,要你們往前幹那才能給。

    人家說,薛又蟠打仗,前頭是鐵甲車裝大炮,後頭是貨車裝印刷機器,打到哪兒,軍用要印到那兒使,這話是不假,反正給我打下地盤來的,我總有錢給你們的。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隻要大帥肯用全海,全海一定帶着弟兄們打前敵。

    打死了之後,趕着投胎,二十年之後,還能給大帥辦事。

    &rdquo 薛又蟠道:&ldquo那個時候我還在嗎?我在幹什麼?&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一定是幹大總統。

    &rdquo 薛又蟠道:&ldquo小子,你真行,這馬屁算你拍上了,你明天來拿三十萬軍用票,少一個子,你就給我倒戈。

    &rdquo 這句話說出,在座的人,都樂了。

     王鎮守使今天要饷,本來就不敢認為怎樣有把握。

    因為三十天以前,就在巡閱使軍需處請了十萬款子,哪裡敢有什麼大希望,不過想薛又蟠還找點零頭而已。

    不料他一開口就給二十萬軍用票。

    自己跟着逢迎了幾句,他更樂了,又加了十萬,真是奇遇。

    當時喜歡得眉開眼笑。

    回到家去,次日毫不費力的,就在薛又蟠家裡取了三十萬軍用票來。

     在這一天,恰好給他做媒的那個趙觀梅前來問候。

    他抽足了大煙,口裡銜了一支煙卷,躺在軟榻上想心事,兩隻腳高高架起,放在軟榻邊一張圓幾上。

    趙觀梅現在是熟得很了,一直進房來,走進屋手上捧了帽子,對着他鞠躬帶作揖。

    口裡可就說道:&ldquo鎮守使沒有出去?&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我發了小财了,薛大帥今天發了三十萬饷,我怎樣花呢。

    &rdquo 趙觀梅笑道:&ldquo鎮守使這也用不着為難,發給弟兄們,弟兄們還不會花嗎?&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三十萬塊錢我全給他們嗎?我在大帥那裡挨揍挨罵,誰管?給他們個七萬八萬的,就便宜了他們。

    有錢我倒是會花,我就為難,這軍用票,北平城裡,不大很好花,想個什麼法子,存到銀行裡去。

    你在銀行界也有熟人,能不能想個法子,咱們吃點兒虧,倒不在乎。

    &rdquo 趙觀梅是在商界裡混得很熟的人,市面上對于新出的軍用票,是持着何項的态度,早已了然于胸,現在要把二三十萬軍用票存到銀行裡去,老實一句話,就是要拿幾捆紙條兒換人家幾十萬現大洋,天下豈有那樣的傻瓜肯做這樣上當的事。

    不過自己一向捧王鎮守使的,決不願在當面拂逆他的意思,便道:&ldquo銀行裡做的是買進賣出的生意,隻要有利可圖,他們有什麼不幹?不過觀梅聽說這一程子,銀行裡都借錢借給政府,沒一個不借空了的,把款子存到銀行裡去,那是給他們加資本,弄得不好,就會倒閉。

    我們的款子,白讓他卷了去,他謝也不會謝一聲呢。

    &rdquo 王鎮守使聽趙觀梅說得有理,倒愣住了。

    便問道:&ldquo難道北平城裡,一家靠得住的銀行都沒有嗎?&rdquo 趙觀梅道:&ldquo靠得住的銀行是有,不過都是外國人辦的,或者外國人有股份的,這種銀行他是不收軍用票的。

    &rdquo 王鎮守使罵道:&ldquo他媽的,中國人辦事,一輩子也不成。

    就是開銀行,連軍用票都不敢收。

    老實說,我們這軍用票,無論買什麼東西,人家都得收,若是不收,就要他的腦袋,别家銀行的鈔票,能這樣過硬嗎?&rdquo 趙觀梅道:&ldquo我們的票子這樣硬,不存到銀行裡去也不要緊,放在家裡慢慢地使得了。

    &rdquo 王鎮守使笑道:&ldquo老趙,你傻呀!誰拿幾十萬塊錢,放在家裡睡覺呢?再說這軍用票,零使兩塊三塊的,好花。

    可是你要拿整千整萬的做什麼,可是别扭,簡直是花不動,這不向銀行裡一放,那還有什麼法子呢?&rdquo 趙觀梅道:&ldquo鎮守使的意思,既是一定要存到銀行裡去,讓觀梅去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