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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佳麗來。

    眼眶也比前大了些,而那兩枚烏黑眼珠,卻格外有光,格外玲珑。

    與以前頂不同的,就是以前未當媽媽和剛當了媽媽不久時,同你說起話來,隻管大方,隻管不像一般的鄉間婦女,然而總不免帶點怯生生的模樣。

    如今,則顧瞻起來,很是大膽,敢于定睛看着你,一眼不眨,并且笑得也有力,眼珠流動時,又自然又有情趣。

     天上有些雲彩,知道是個晴天。

    屋瓦上微微有點青霜。

    北風停止了,不覺得很冷,隻是手指有點僵。

    一陣陣寒鴉從樹頂上飛過。

     在竈前瓦吊壺裡取了熱水,順便放在一條闆凳上,抓起盆裡原有的洋葛巾就洗。

    蔡大嫂趕去把一個粗瓷盒取來,放在他跟前道:“這裡有香肥皂,綠豆粉。

    ”又問他用鹽洗牙齒嗎,還是用生石膏粉? 土盤子将金娃子抱了出來,一見他的媽,金娃子便撲過來要她抱,她不肯,說“等我吃完飯抱你!”孩子不聽話,“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

     他道:“我昨天才用柴灰洗了的,漱一漱,就是了。

    ” 他走進他們的卧室,看見床鋪已打疊得整整齊齊,家具都已抹得放光,地闆也掃得幹幹淨淨。

    就是櫃桌上的那隻錫燈盞,也放得頗為适宜,她的那隻禦用的紅漆洗臉木盆,正放在架子床側面的一張圓凳上。

     他将臉盆取了出來時,心頭忽然發生了一點感慨:“居家的婦女與玩家比起來,真不同!我的那間房子,要是稍為打疊一下也好啦!” 他一出棧房門,不知不覺便走到興順号。

    蔡傻子已把鋪闆下了,堆在内貨間裡,拿着掃帚,躬着身子在掃地。

    他走去坐在鋪面外那隻矮腳寶座上,把猴兒頭煙杆向地下一磕,磕了一些灰白色煙灰在地上。

     于是做菜一事,便成了吃飯中間,他與她的談資。

    她說得很有勁,他每每停着筷子看着她說。

     上官房的陝西客人,也要起身了,都是一般當鋪裡的師字号哥字号的先生們,受雇三年,照例回家過年的。

    他們有個規矩,由号上起身時,一乘對班轎子,盡其所能攜帶的,完全塞在轎裡,拴在轎外,而不許加在規定斤頭的挑子和杠擔上。

    大約一乘轎子,連人總在一百六七十斤上下,而在這條路線上擡陝西客的轎夫們,也都曉得規矩,任憑轎子再重,在号上起肩時,絕不說重。

    總是強忍着,一肩擡出北門,大概已在晌午過了。

    然後五裡一歇肩,十裡一歇腳,走二十裡到天回鎮落店,差不多要黃昏了,這才向坐轎客人提說轎子太重了,擡不動。

    坐轎客人因這二十裡的經驗,也就相信這是實話,方能答應将轎内東西拿出,另雇一根挑子。

    所以到次早起身時,争輕論重,還要鬧一會兒。

     “趕場?……哦!今天老實的是二十二啦!你看我把日子都忘記了。

    ……你們不是已吃過早飯了?” “趕場日子,我們總是天見亮就起來了。

    ” “我哪裡有這樣早!我本打算來買湯圓吃的,昨夜沒吃飯,早起有點餓。

    ” “就要吃了,你吃過了嗎?” “好的!……隻是我還沒洗臉哩!” “嘩啦!”菜下了鍋,菜上的水點,着滾油煎得滿鍋呐喊。

    蔡大嫂的鍋鏟,很玲珑地将菜翻炒着,一面灑鹽,一面笑嘻嘻地掉過頭來向羅歪嘴說話,語音卻被菜的呐喊掩住了。

     “你等一下,等我炒了菜,給你舀熱水來。

    ” “你們才早哩,就把鋪面打開了!” “何必等你動手?我自己來舀,不對嗎?” 這時,趕場的人已逐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