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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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主人格外讨好于羅管事,在去年,曾用粉紙裱糊過,把與各房間壁上一樣應有的“身在外面心在家”的通俗詩,全給遮掩了。

    而地闆上銅錢厚的污泥,家具上粗紙厚的灰塵,則不能因為使羅管事感覺不便,而例外地鏟除幹淨,打抹清潔。

    僅僅是角落裡與家具腳下的老蜘蛛網,打掃了一下,沒有别的房間裡那麼多。

     到了天回鎮幾天,他這裡辦法,果然有些異樣。

    賭博朋友不說了,一來就朝耳房裡鑽,打個招呼,向煙盤邊一躺,便什麼話都說得出,什麼怪相都做得出。

    就不是賭博朋友,隻要是認得的,也可對直跑來,當着羅哥的面,與她調情打俏做眉眼。

     劉三金起初哪裡肯信他從石橋起身時說的“你要曉得,我與别的嫖客不同,雖是包了你,你仍可以做零碎生意,隻是夜裡不準離開我,除非我喊你去陪人睡。

    ”憑她的經驗來估計,要不是他故意說玩,就必别有用意,準備自己落了他的圈套,好賴包銀罷咧。

     劉三金雖是羅歪嘴臨時包來的婊子,但他并不像别一般嫖客的态度:“這婊子是我包了的,就算是我一個人的東西,别人隻準眼紅,不準染指;若是亂來了,那就是有意要跟老子下不去,這非拼一個你死我活不可!”他從沒有這樣着想過。

    他的常言:“婊子原本大家耍的,隻要耍得高興便好。

    若是嫖婊子,便把婊子當作了自家的老婆,随時都在用心使氣,那不是自讨苦吃?” 劉三金滿以為陸茂林肚兜裡的銀子是可以搬家的,并且也要切實試一下羅歪嘴的慷慨。

    她尋思要是有人吃起醋來,這生意才有做頭哩。

    不過,她也很謹慎。

    直到八天之後,晌午,羅歪嘴在興順号坐了一會兒,回到棧房,賭博的人尚沒有來,别的人也都吃飯去了;一個後院很是清靜,隻有那株大梧桐樹上的幹葉子,着午風吹得嘁嘁地響。

     劉三金坐在床邊上,茫然看着他道:“你硬是受得!……” 劉三金先就不依了,跑過去,在他大腿上就是一拳,打得他叫喚起來。

     劉三金從耳房裡奔出來,一下撲到他懷裡,隻是頓腳。

     他走上檐階喊道:“三兒!三兒!” 他的朋友哥弟夥,全曉得他這性格,背後每每譏笑他太無丈夫氣,或笑他是“久嫖成龜”。

    但一方面又衷心佩服他,像他這種毫不動真情的本事,誰學得到?這種不把女人當人的見解,又誰有?因此,也樂得與他光明正大地同樂起來。

     他頭一次鑽進耳房,觌面把劉三金一看,便向羅歪嘴吵道:“好呀,羅哥,太對不住人了!弄了這麼好一朵鮮花回來,卻不通知我一聲!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大為詫異,拿手把她的頭扶起來,當真是眼淚汪汪的,喉嚨裡似乎還在哽咽。

    他遂問道: 雲集棧的後院,因是碼頭上一個常開的賭博場合,由右廂便門進出的人,已很熱鬧了。

    如今再添一個婊子——一個比以前來過的婊子更為風騷、更為好看些的婊子。

    ——更吸引了一些人來。

    就不賭博,也留戀着不肯走,調情打俏的聲音,把隔牆上官房住的過客,每每吵來睡不着。

     兩個男子都笑了起來。

     一轉身就把正在吃水煙的劉三金拉去,摟在懷裡,硬要吃個香香。

     “濫貨?你媽媽才是濫貨!……” “我早跟你說過,要零賣就正大光明地零賣。

    不要跟老子做這些過場!” “就是天天猴在這裡的那個陸茂林呀!……今天趁你走了……紅不說白不說的……你看呀!……挨刀的東西!……” “好生說吧,遭哪個欺負了?咋個欺負的?” “做啥子,搞成了這般模樣?” 這真出乎劉三金的意外,跑了多年的碼頭,像這樣沒醋勁的人,委實是初見。

    既然如此,又何必客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