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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歪嘴——其實他的嘴并不歪,因為他每每與女人調情時,不免要把嘴歪幾歪,于是便博得了這個綽号——名字叫羅德生,也是本地人。據說,他父親本是個小糧戶,他也曾讀過書,因為性情不近,讀到十五歲,還未把“四書”讀完;一旦不愛讀了,便溜出去,打流跑灘。從此就加入哥老會,十幾年隻回來過幾次。

    他父母死了,一個姐姐嫁在老棉州,小小家當,早就弄光。到他回來之時,總是住在他姑夫老蔡興順的鋪子内。老蔡興順念着内親情誼,待他很好。他對姑夫,也極其懇摯,常向他說:“你老人家待我太厚道,我若有出頭日子,總不會忘記你老人家的。”

    蔡傻子承繼之後,也居然能體貼父志,與他常通有無,差不多竟像是親兄弟一樣。

    老蔡興順回答的是:“我們都是至親,不要說這些生分話。隻是你表弟狗兒太老實,你随時照顧他一下就好了。”

    羅歪嘴更令一班人佩服的,就是至今還是一個光杆。年紀已是三十五歲,在手上經過的銀錢,總以千數,而到現在,除了放三分大利的幾百兩銀子外,随身隻有紅漆皮衣箱一口,被蓋卷一個,以及少許必用的東西。

    有人勸他不如正正經經讨房老婆,比起嫖來,既省錢,又方便。再則,三十五歲的人,也應該有個家才對呀。他的回答,則是:“家有啥子味道?家就是枷!枷一套上頸項,你就休想擺脫。女人本等就是拿來耍的,隻要新鮮風趣,出了錢也值得。老是守着一個老婆,已經寡味了,況且讨老婆,總是讨的好人家女兒,無非是作古正經死闆闆的人,那有什麼意思?”

    最近三四年,他當了本碼頭舵把子朱大爺的大管事。以他的經曆,以他的本領,朱大爺聲光越大,他的地位也越高。縱橫八九十裡,隻要以羅五爺一張名片,盡可吃通;至于本碼頭的天回鎮,更不消說了。

    嫖,在袍哥界中,以前規矩嚴時,本是不許的,但到後來,也就沒有人訾議。何況羅歪嘴嫖得很有分寸,不是賣貨,他絕不下手。他常說:“老子們出錢買淫,天公地道。”又常自負:婊子、子、小旦,嫖過不少,好看的,嬌媚的,到手總有幾十,但耍過就是,頂多三幾個月,一腳踢開。說不要,就不要,自己從未沉迷過,也從未與人争過風,吃過醋。

    他的錢哪裡去了?這是報得出支銷來的:弟兄夥的通挪不說了,其次是吃了,再次是嫖了。

    他的見解如此,而與蔡興順的交誼又如彼。所以當蔡大嫂新嫁過來,許多人正要發狂之際,羅歪嘴便挺身而出,先向自己手下三個調皮的弟兄張占魁、田長子、杜老四,鄭重吩咐道:“蔡傻子,哪個人不曉得是老子的表弟?他的老婆,自是老子的表弟婦。雖是長得伸抖一點,也是各人的福氣。……其實,不算什麼,為啥子大家就眼紅起來?……你們去向大家招呼一聲吧!”

    羅歪嘴發了話,蔡傻子夫婦才算得了清淨,一直到兩年半之後,金娃子已一歲零四個月,才發生了一件新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