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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忠厚,所以替你介紹的,你若不喜歡,我就同你上另外的班子裡去找一個罷。

    &rdquo 質夫聽了這話,回想一遍,覺得剛才海棠的态度确是她的愚笨的表現,并不是冷遇,且又聽說她近來客少,心裡卻起了一種俠義心,便自家對自家起誓說: &ldquo我要救世人,必須先從救個人入手。

    海棠既是短翼差池的趕人不上,我就替她盡些力罷。

    &rdquo 質夫喝了幾杯酒對吳風世發了許多牢騷,為他自家的悲涼激越的語氣所感動,倒滴落了幾滴自傷的清淚。

    講到後來,他便放大了嗓子說: &ldquo可憐那魯鈍的海棠,也是同我一樣,貌又不美,又不能媚人,所以落得清苦得很。

    唉,侬未成名君未嫁,可憐俱是不如人。

    &rdquo 念到這裡,質夫忽拍了一下桌子叫着說: &ldquo海棠海棠,我以後就替你出力罷,我覺得非常愛你了。

    侬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侬知是誰!&rdquo 點燈時候,吃完了晚飯,質夫馬上想回學校去,但被風世勸了幾次,他就又去到鹿和班裡。

    那時候他還帶着些微醉,所以對了海棠和風世的情人荷珠并荷珠的侄女清官人碧桃,講了許多義俠的話。

    同戲院裡唱武生的一樣,質夫胸前一拍,半真半假的叫着說: &ldquo老子原是仗義輕财的好漢,海棠!你也不必自傷孤冷,明朝我替你去貼一張廣告,招些有錢的老爺來對你罷了!&rdquo 海棠聽了這話,也對他啐了一聲,今年才十五歲的碧桃,穿着男孩的長袍馬褂,看得質夫的神氣好笑,便跑上他的身邊來叫他說: &ldquo喂,你瘋了麼?&rdquo 質夫看看碧桃的形狀,忽而感到了與他兩月不見的吳遲生的身上去。

    所以他便跑上她的後面,把身子伏在她背上,要她背了到床上去和風世荷珠說話。

     今晚上風世勸質夫上鹿和班海棠這裡來原來是替質夫消白天的氣的。

    所以一進班子,風世就跟質夫走上了海棠房裡。

    風世的情人荷珠和荷珠的侄女碧桃,因為風世在那裡,所以也跑了過來。

    風世因為質夫說今晚晚飯吃了太飽,不能消化,所以就叫海棠的假母去買了一塊錢鴉片煙,在床上燒着,質夫不能燒煙,就風世手裡吸了一口,便從床上站了起來,和海棠碧桃在那裡演那義俠的滑稽話劇。

    質夫伏在碧桃背上,要碧桃背上床沿之後,就拉了碧桃,睡倒在煙盤的這邊,對面是風世,打側睡在那裡燒煙,荷珠伏在風世的身上,在和他幽幽的說話。

    質夫拉碧桃睡倒之後,碧桃卻騎在他的身上,問起種種不相幹的事物來。

    質夫認真的說明給她聽,她也認真的在那裡聽着。

    講了一忽,風世和荷珠的密語停止了。

    質夫聽得他們密語停止後,倒覺得自家說的話說得太多了,便朝對面的荷珠看了一眼,荷珠也正呆呆在那裡看他和碧桃兩人的視線接觸的時候,荷珠便噴笑了出來。

    這是荷珠特有的愛嬌,質夫倒被她笑得臉紅了。

    荷珠一面笑着,一面便對質夫說: &ldquo你們倒象是要好的兩弟兄!于老爺你也就做了我的侄兒罷!&rdquo 質夫仰起頭來,對呆呆坐在床前椅子上的海棠說: &ldquo海棠!荷珠要認我做侄兒,你願意不願意她做你的姑母?&rdquo 海棠聽了也隻微微的笑了一臉,就走到床沿上來坐下了。

     質夫這一晚在海棠房裡坐到十二點鐘打後才出來,從溫軟光明的妓女房裡,走到黑暗冷清的外面街上的時候,質夫忽而打了一個冷痙。

    他仰起頭看看青天。

    從狹隘的街上隻看見了一條長狹的茫茫無底的天空,浮了幾顆明星,高高的映在清澄的夜氣上面。

    一種歡樂後的孤寂的悲感,忽而把質夫的心地占領了。

    風世要留質夫住在城裡,質夫怎麼也不肯。

    向風世要了一張出城券,質夫就坐了人力車,從人家睡絕後的街上,跑向北門的城門下來。

    守城門的警察,看看質夫的洋裝姿勢,便默默的替他開了門。

    質夫下車出了城門,在一條高低不平的鄉下道上,跌來碰去的走回學校裡去。

    他的四周都是黑沉沉的夜氣,仰起頭來隻見得一灣藍黑無窮的碧落,和幾顆明滅的秋星。

    一道城牆的黑影,和怪物似的盤踞在他的右手城壕的上面,從遠處飛來的幾聲幽幽的犬吠聲,好象是在城下唱送葬的挽歌的樣子。

    質夫回到了學校裡,輕輕叫開了門。

    摸到自家房裡,點着了洋燭,把衣服換好睡下的時候,遠處已經有雞啼聲叫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