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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外的秋光老了。

    法政學校附近的菱湖公園裡,凋落成一片的蕭瑟景象,道旁的楊柳榆樹之類,在清冷的早上,雖然沒有微風,蕭蕭的黃葉也沙啦沙啦的飛墜下來。

    微寒的早晨,覺得溫軟的重衾可戀起來了。

     天生的好惡性,與質夫的宣傳合作了一處,近來遊蕩的風氣竟在A地法政專門學校的教職員中間流行起來。

     有一天,質夫和倪龍庵、許明先在那裡談東京的浪漫史的時候,忠厚的許明先紅了臉,發了一聲歎聲說: &ldquo人生的聚散,真奇怪得很!五六年前,我正在放蕩的時候,有一個要好的妓女,不意中我昨天在朋友的席上遇見了。

    那妓女在五六年前,總要算是A地第一個闊窯子,後來跟了一個小白臉跑走了,失了蹤迹。

    昨天席上我忽然見了她那一種憔悴的形容,倒吃了一驚。

    她說那小白臉已經死了,現在她改名翠雲,仍在鹿和班裡接客,她看了我的粗布衣服,好象也很為我擔憂似的,問我現在怎麼樣,我故意垂頭喪氣的說&lsquo我也潦倒得不堪&rsquo,倒難為她為我灑了一點同情的眼淚,并且教我閑空的時候上她那裡去逛去。

    &rdquo 質夫聽了這話也長歎了一聲,含了悲涼的微笑,對明先念着說: &ldquo尚有绨袍贈,應憐範叔寒,不知天下士,猶作布衣看。

    &rdquo 許明先走開之後,質夫便輕輕的對龍庵說: &ldquo那鹿和班裡,我也有一個女人在那裡,幾時帶你去逛去罷,順便也可以探探翠雲皇後的消息。

    &rdquo 原來許明先接了陸校長的任,他們同事都比他作趙匡胤。

    這一次的風潮,他們叫作陳橋兵變。

    因此質夫就把許明先的舊好稱作了皇後。

     這一次風潮之後,學校裡的空氣變得灰頹得很。

    教職員見了學生的面,總感着一種壓迫。

     質夫上課的時候,覺得學生的目光都在那裡說&mdash&mdash你還在這裡麼!我們都不在可憐你,你也要走了嗎?&mdash&mdash因此質夫一聽上課的鐘響之後,心裡總覺得遲遲不進,與風潮前的勇躍的心思卻成了一個反對,有幾天他竟有怕與學生見面的日子。

    一下課堂,他便覺得同從一種苦役放免了的人一樣,感到幾分輕快,但一想明天又要去上課,又要去看那些學生的不關心的臉色,心裡就苦悶起來。

    到這時候,他就不得不跑進城去,或上那姓楊的教門館去謀一個醉飽,或到海棠那裡去消磨半夜光陰。

    所以風潮結束,第二次搬進學校之後,質夫總每天不得不進城去。

    看看他的同事,他也覺得他們是同他一樣的在那裡受精神上的苦痛。

     質夫聽了許明先的話,不知不覺對倪龍庵宣傳了遊蕩的福音,并促他也上鹿和班去探探翠雲的消息。

    倪龍庵聽了卻裝出了一副驚恐的樣子來對質夫說: &ldquo你真好大的膽子,萬一被學生撞見了,你怎麼好?&rdquo 質夫回答他說: &ldquo色膽天樣的大。

    我教員可以不做,但是我的自由卻不願意被道德來束縛。

    學生能嫖,難道先生就嫖不得麼?那些想以道德來攻擊我們的反對黨,你若仔細去調查調查,恐怕更下流的事情,他們也在那裡幹喲!&rdquo 這幾句話說得倪龍庵心動起來,他那蒼黃瘦長的臉上,也露了一臉微笑說: &ldquo但是總應該隐秘些。

    &rdquo 第二天是星期六,下午沒有課的。

    質夫吃完了午飯便跑進龍庵的房裡去,悄悄地對龍庵說: &ldquo今晚上我約定在海棠房裡替她打一次牌,你也算一個搭子罷。

    一個是吳風世,一個是風世的朋友,我們叫他侄女婿的程叔和,你認得他不認得?現在我進城去了,在風世家裡等你,你吃過晚飯,馬上就進城來!&rdquo 日短的冬天下午六點鐘的時候,A城的市街上已完全呈出夜景來了。

    最熱鬧的大街上,兩面的店家都點上了電燈,掌櫃的大口裡唧唧的嚼着飯後的餘粒,呆呆的站在櫃台的周圍,在那裡看來往的行人。

    有一個女人走過的時候,他們就交頭接耳的談笑起來。

    從鄉下初到省城裡來的人,手裡捏了煙管,慢慢的在四五尺寬的街上東望西看的走。

    人力車夫接鈴接鈴的響着車鈴,一邊放大了嗓子叫讓路,罵人,一邊拼命的在那裡跑。

    車上坐的若是女人或妓女,他們叫得更加響,跑得更加快,可憐他們的變态性欲,除了這一刻能得着真真的滿足之外,大約隻有向病毒很多的土娼家去發洩的。

     狹斜的妓館巷裡,這時候正堆疊着人力車,在黃灰色的光線裡,呈出活躍的景象來。

    菜館的使者拿了小小的條子來之後,那些調和性欲的活佛,就裝得光彩耀人,坐上人力車飛也似的跑去。

    有飲食店的街上,兩邊停着幾乘雜亂的人力車,空氣裡散滿了油煎魚肉的香味,在那裡引誘遊情的中産階級,進去喝酒調娼。

    有幾處菜館的窗裡,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