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一個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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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昂起頭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這些女生對于她這些話,當然都是不解意思何在。

    這樣的糾纏了一點鐘,直到第二堂又吹上堂号了。

    她笑道:&ldquo好好好!我答應你們就是,不但此也,希望你們将來畢業升學,考取了大學,我還在我教書的大學裡,我還是你們的老師。

    走走走,我要上課去了。

     憑了這一番話才把這個問題結束。

     這日下午,華傲霜又到章瑞蘭公館裡來了。

    這回倒不是她有意來揩油,因為章小姐曾再三的說着,教完了書務必再來住一宿,還有很要緊的事需要商量。

    華先生知道她一個當小姐的人,決沒有什麼要緊的話說。

    不過在城裡落腳,是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她家還安适的,不必考慮就在章公館下榻。

    晚飯以後,章小姐早已買好了電影票子約着去看,電影院門口竟有一個意外的遇合,那位程小秋老闆,這時也是極端的盛裝,穿件花綢袍子外罩花呢大衣,挽了一個西裝少年的手臂,雙雙的走出來。

    楊小姐的姐夫,華小姐是認得的,已是四十上下年紀,隻穿套半舊的中山裝。

    這個少年憑相貌和衣服,都不是小秋的那親戚。

    站在楊小姐的立場,自很願意她有這麼一個朋友。

    不過小姐們交男朋友,沒有十分成熟,那是不會要人家知道的。

    因此雖對面對的遇到了她,并不對她打招呼,将頭偏到一邊來。

    可是程老闆卻毫不在乎,高聲的叫了一句華先生。

    她隻好點着頭道:&ldquo程小姐怎麼有工夫來看電影? 小秋笑道:&ldquo我這叫忙裡偷閑。

     說着話她笑嘻嘻的随了那西裝少年走了。

    華傲霜走進影院,落了座。

    章瑞蘭笑問道:&ldquo那個女的不是唱老戲的程小秋嗎? 華傲霜道:&ldquo是她。

    那個楊小姐正怕她的姐夫便會愛上了程小姐。

    可惜她沒有來,她若是來了,倒是服下了一劑清涼散。

     章小姐道:&ldquo可是她們這種人講求交際和應酬,和一個資本家的兒子出來看場電影,那也是極平常的事。

     華傲霜道:&ldquo那個西裝少年是資本家的兒子嗎?你怎麼認得? 章小姐笑道:&ldquo他還不是我們學校開除的學生嗎?連着兩個學期功課都不及格。

     華先生笑道:&ldquo不及格要什麼緊?你看他外表,還不是豐緻翩翩的少年嗎?唱戲的女伶,有這樣漂亮而又有錢的少年捧她,她為什麼不高興? 章瑞蘭笑道:&ldquo程小姐不過是個二等角兒罷了,還有那頭等角兒像王玉蓮這樣的人,那怎麼辦呢?豈不是讓這裡輕薄少年包圍了嗎? 華傲霜淡笑了一笑,就不曾接着向下說。

    在這場電影之下,華先生觸類旁通的就發生了許多感觸。

    覺得這些油頭粉面的少年,他們實在甘心去作這類女子的奴仆,那是天性使然。

    就算他的父母,他的妻,也不能幹涉。

    次一等的人,無論如何那也是不能挽回的。

    蘇伴雲和玉蓮的情形怎樣,在程小秋和這個西裝少年的親熱狀态下,也就看得出來了。

    由于中學裡那些學生對于自己熱忱的挽留,可想在學問方面,職業方面發展,還可以得着精神上的安慰。

    好的,由明日起就打起精神教書,可以把蘇伴雲、王玉蓮都丢到一邊去了。

     當晚回到章公館,就告訴章瑞蘭,明天一大早要回學校去。

    而章小姐卻說要商量的事在這日中午,無論如何下午再走。

    華先生看她那誠懇的樣子,似乎真有要緊的事,也就答應了。

    清晨她依然起來很早的,章府大大小小都沒有起來,閑着無事,不覺由正屋走到後屋。

    他們這裡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堆着一些石頭,栽了些樹木。

    雖然這還是初春,晚開的梅花,殘枝沒有落盡,而早開的杏花,卻完全鋪滿了樹枝了。

    自己走到了一棵杏花樹下,斜靠了一塊大石站定,正有點欣賞着的佳興,未免看了花出神。

    卻聽到有個蒼老的婦人聲音道:&ldquo這年月,當教員教書,還不如碼頭上的挑腳呢。

    一個人有天大的本領,混不到一碗白米飯吃,我就看不起他。

    有道是吃飯本領,吃飯本領,蒼蠅叮在木瓢上,還可以混一飽白米飯呢,念一肚子書還少不得吃那一半谷子一半稗子的平價糙米,真是作孽,還臭美些什麼? 她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驚。

    向那說話的地方看去,卻是一幢樓房,有扇百頁窗面對了這個小花園。

    有個五六十幾的老太,穿着舊式的幹淨衣服,一面關窗子,一面唠叨着說話。

    說完了,窗子就關起來了。

    華傲霜不用猜,就知道這是章公館的所謂老姨太,她最不喜歡有知識的新婦女。

    這些話不見得是指斥着姓華的,但無疑的是罵一個教書先生。

    真的,教書先生還不如那木瓢上的蒼蠅,可以混到白米飯。

    自己曾以學生挽留教書而感到驕傲,仔細想想這老姨太的言語,果有一絲驕傲的可能嗎?想着想着,她站在花下有些怅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