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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白瞪着高山河在松樹林裡一閃一現的背影,氣哼哼地說:&ldquo越走越遠,氣死活該!有本領飛上天去,一輩子再也别露面。

    &rdquo 梁家龍拉着小牛重新坐下,慢慢說:&ldquo别計較這些,小牛同志。

    你且說說,你姓艾,他姓高,你們是姑表弟兄,還是姨表弟兄?&rdquo 小牛把個頭搖的像貨郎鼓說:&ldquo都不是。

    他母親是我母親,我母親就是他母親。

    &rdquo 梁家龍噢了一聲說:&ldquo原來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呀。

    &rdquo 小牛說:&ldquo更不是!你聽我說&hellip&hellip&rdquo 要聽小牛的,說個歹毒話,口齒還行,認真談點事情,卻又颠三倒四,眉目不清。

    不如由我們替小牛說。

     遠在二十來年前,北京南部一個小縣份的鄉村裡,有家姓高的财主,綽号大毛眼,雇了本族遠房裡的一個窮侄子當長工。

    那人叫高老年,膀大腰粗,大毛眼背後常對人說:&ldquo簡直頂一匹兒騾子使喚。

    &rdquo當時國民黨抓兵抓得緊,大毛眼怕高老年出事,天天黑夜安排他睡在野地裡。

    睡一宿,露水濕透,還熬紅糖姜水給高老年喝。

    不想有一天要抓大毛眼的兒子高金榜,大毛眼急得問:&ldquo頂一個行不行?&rdquo聽說行,便連夜領人去圈高老年。

    卻撲了個空:人跑了。

    是家裡一個叫吳老四的短工先去透了信。

    大毛眼一氣,把吳老四綁去頂了兒子。

    吳老四年紀大了,當兵不行,可巧關東山有家煤礦招礦工,又叫人轉賣到礦山上去,轉年就死了。

    家裡撇下個寡婦,再就是個兩歲的兒子。

    吳寡婦淚一把,汗一把,起五更,熬半夜,好容易把兒子撫養到九歲,蘆溝橋響了炮,日本軍隊打來,兵荒馬亂的,一個婦道人家,靠什麼過活?罷!罷!改嫁吧。

    兒子卻說:&ldquo媽媽!我不跟你去,人家罵我是帶犢子。

    &rdquo母親又急又氣,哭着罵。

    兒子含着眼淚,飯也不吃,從早到晚粘在母親背後,念念叨叨老是重複這幾句話。

    事情也算湊巧,高老年在外邊闖蕩這些年,跑碼頭,出苦力,積攢幾個錢,事變前回到家鄉,置下幾畝地,娶了家口,隻是不生小孩。

    想起吳老四的好處,便把那孩子好心好意領回來養着,改姓高,就是高山河。

     吳寡婦改嫁給本村一個姓艾的木匠,不到兩年,那木匠平時勞累過分,多年積下的内傷,吐血死了。

    從此吳寡婦變成艾寡婦,又落到眼淚裡去。

    木匠前房妻子留下個六歲的孩兒,叫小牛,艾寡婦拿着像親生自養的一樣看待。

    一年四季,花開葉落,對于一個窮寡婦,又有哪天不像黑夜?白天不敢出門,出門怕見人,見了人不敢擡頭,更不敢言談嘻笑。

    畏畏縮縮,躲躲閃閃,總怕人家指指點點笑她,罵她,瞧不起她。

    頂讨人厭的是高金榜。

    高金榜一碰見艾寡婦就把頭一扭,吐口唾沫罵:&ldquo呸!掃帚星,嫁一個死一個!&rdquo沒人在跟前,也乜斜着眼,涎皮涎臉說:&ldquo大嫂子啊,往哪兒去呀?怎麼不請你兄弟家去喝杯水呀?&rdquo吓得艾寡婦低着頭,咕噜咕噜悄悄罵着,趕緊往前走。

     高金榜自少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浪蕩一輩子。

    他爹大毛眼日夜撥弄算盤珠子,手縫裡漏不出一滴水,撈到的錢,不夠高金榜一場&ldquo牌九&rdquo輸的。

    輸光了,又向大毛眼吵着鬧着要,要不到,趁他爹不在家,把他爹的一口金漆棺材擡出去押給人。

    大毛眼一口氣上不來,痰塞住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