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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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生氣忿地捏着拳頭說,“我不怕那謠言,但叫她怎樣做人呀!我不能放過那個人!” 華生不安地在房中來去走着,恨不得一腳踏死了那個造謠言的人。

    他的眼睛裡冒着火,面色由青變了紫。

     “我猜得出,那是誰!”華生繼續着說,“一定是那最卑鄙無恥的人!他想勾引菊香,而菊香沒有上他的當,所以他要造我們的謠言!” “這事情大家也知道,”阿波哥回答說,“看起來你輸了,華生,朱金章愛着那樣的人做女婿呢……她父親有錢有勢……” “就是看中意了這個,你話一點也不錯,阿波哥……” “朱金章是個糊塗人,他隻知道去攀那些有錢有勢的人。

    你看着吧,華生,女孩兒多的是,何必單要他的女兒?……老婆無非是管家生小孩,你該娶一個身體更加結實的。

    ” 華生低下頭靜默了。

    他明白阿波哥的意思,那事情在他看起來是枉費心血的,所以勸他另外娶一個。

    華生向來相信阿波哥的見解是正确的,這次他也一樣地相信和菊香的事是絕望了。

    但是勸他另外娶一個女人,他決不能接受。

    他覺得這樣太對不起菊香,也太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他覺得阿波哥這一點是錯誤的。

     “那末我一生不結婚!”過了一會兒,華生痛苦地說。

     “不要這樣想,華生,”阿波哥搖了搖頭,摸着自己的須髭,“我是過來人。

    我從前也有過這種故事,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後來女的終于嫁了别人,我也另外娶了一個女人。

    都是父母做的主,沒見過面,完全是舊式的。

    我們起初不願意。

    可是結了婚都成了兩對恩愛的夫妻。

    你看我的女人麻臉小腳,不能再難看了,我從前的情人比她漂亮到幾萬倍,我會喜歡她嗎?可是你不會曉得,華生,她有一顆什麼樣的好心,我後來是怎樣的喜歡她呵……” 阿波哥說到這裡,眼睛有點潤濕了。

    他遏制着自己的情感,靜默了一會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時候我的父母都在世,這女人是他們給我娶的,但他們也不知道她生得這樣難看,他們上了媒人的當,說是她生得很漂亮。

    結婚後一個月,我簡直沒有和她說話,也沒有和她同床。

    我父母看了那樣子也偏袒我起來,給她許多難堪,我于是也就更加看不起她,故意虐待她,一面什麼事情都不願做,隻是野馬似的日夜遊蕩,弄得家裡一天比一天窮了。

    但是她卻沒有一句怨恨的話,煮飯洗衣,疊被鋪床,家裡的事情全是她一個人做的。

    她本來沒有做過什麼重活,到得我家裡,種菜弄田頭都來了。

    不到一年半,她的嫁妝都給我變賣完了,慢慢蓋破棉絮起來,她仍然沒有一句怨恨的話……有一次我母親病了,叫她到半裡外文光廟去求藥,她下午三點鐘出去,一直到夜裡九點鐘沒回來,我們以為她并不把母親的病放在心裡,到哪裡去閑談了;正在生她的氣,她卻回來了。

    一身是泥,衣服破了好幾處,前額又腫又紅,像和誰打過架,父親氣沖沖地罵她說:‘你這不争氣的女人,你還見得人嗎?’但是她卻拿出來一包藥,一張千秋山廟的簽,說:‘婆婆一兩天就會好的。

    ’你知道,千秋山廟離開這裡有二十多裡路,要過好幾條溪溝,好幾個刺樹林,她是一雙小腳,又不認得路,她卻到那裡求藥去了。

    她到那裡天已經快黑了,怎樣回來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是個最有靈驗的神廟,自然比文光廟靈了幾千倍,她又在那裡磕腫了頭,母親吃了藥,果然三天就好了。

    ‘我們看錯了,’父親和母親懊悔地說,從此對她特别好起來……對我呢,她更有許多使我不忍回想的事情,兩年後我慢慢喜歡她起來,也曉得好好做人了。

    但家産已經給我敗光,什麼都已來不及補救,我非常懊惱。

    但是她卻安慰着我說:‘隻要你回頭了,都會有辦法的。

    ’這十年來,我們的生活能夠稍稍安定,也全靠她的鼓勵和幫助,那曉得她現在……” 阿波哥說到這裡低低地抽噎起來,華生也感動地滿噙着淚。

     靜默了許久,他們突然聽到隔壁房裡有人在發氣的說: “這數目,怎麼好意思,你們比不得别人家,你們出這一點,别人家就不要出了!” 華生聽那聲音是阿品哥。

    接着他聽見了秋琴的回答: “這數目也不少了,簿子上明明寫着随緣樂助。

    我們并不是有錢的人家。

    ” “還說沒有錢,你家裡有着幾十畝田,兩口子吃飯,難道留着全做嫁妝嗎?”阿品哥的聲音。

     “你說什麼話,阿品哥!”秋琴顯然生氣了。

    “我們開店做生意,沒有人賺錢進來,吃的穿的全靠這些田,每年要完糧納稅,像今年這樣年成,我們就沒有多少收入。

    不是為了你的面子,老實說,我們連這數目也不想出的。

    我根本就不相信這一套,這是迷信。

    好處全是和尚道士得的。

    還有一些人呢,”她特别提高聲音譏刺地說:“渾水捉魚飽私囊!” “什麼話!你說什麼話!”阿品哥拍着桌子。

     “走!到鄉公所去,這是鄉公所的命令!”黑麻子溫覺元的聲音。

     “這不關鄉公所的事,你隻能吓别人,我可知道!”秋琴回答說。

    “這是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