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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起了憤怒。

    他倒豎着眼睛和眉毛,叫着說: “什麼東西!去就去!看他把我吞吃了!” “唔,鄉長出場了!”阿波哥習慣地摸着胡髭,“還派武裝的保衛隊……哈,哈,真要把窮人吞吃了的樣子!——我們一道去!” 大家又喧鬧起來。

    擁過了橋: “一道去!……一道去!……” 橋西的男子全走了,隻留下一些女人。

    阿英聾子在那邊驚惶地叫着說: “啊唷唷媽呀,不得了了……華生給保衛隊捉去了……” 葛生嫂抱着最小的孩子,慌慌忙忙的從小路上迎了過來。

     “華生!華生!”她叫着想擁進人群去,但沒有人注意到她,也沒把路分開來。

     “不礙事,我一道去,”葛生哥聽見她的聲音,擠了出來。

    “你叫阿英把米擡回去吧……” “你怎麼呀……你怎麼讓華生給保衛隊提去呀!……你這沒用的人!” “怕什麼,到鄉公所去的……” 葛生哥這樣回答着,跟着大家走了。

     但他心裡卻起了從來不曾有過的恐慌。

    他知道鄉長一出場,這禍事就不小了。

     鄉長傅青山是借過阿如老闆許多錢的。

     但華生卻并不這樣想。

    他生來膽子大,也向來看不起傅青山的鬼頭鬼腦。

    一句話不合,他還準備痛打他一頓的。

    這三個拿手槍的保衛隊是煙鬼,當不住他一根指頭。

     他們走完街道,往北轉了兩個彎,鄉公所就在眼前了。

     那是一所高大的樓房,是用傅家橋人的公款興築的,現在也就成了鄉長傅青山的私人住宅。

    門前豎着“黨國旗”,挂着一塊很大的牌子:“濱海縣第二區第三鄉鄉公所。

    ” 兵士到得門口,把門守住了,隻許華生和葛生哥進去。

     過了院子,走進大廳,領路的一個兵士叫他們站住了: “在這裡等。

    ”他說着獨自往裡走了進去。

     華生輕蔑地望了一望廳堂的華麗的陳設,揀着中間一把靠背椅子坐下了。

     葛生哥不安地皺着眉頭,不時咳嗆着,踱着。

     廳的正中央挂的一幅很大的孫中山的遺像。

    兩邊交叉着“黨國旗”。

    下面一橫幅大字的遺囑。

    偉人的相片和字畫挂滿了牆壁。

    一些紅木的椅子和茶幾。

    正中的桌上陳列着好幾隻古玩似的磁器。

     兵士進去了許久,不見裡面的動靜。

    華生不耐煩起來了。

    他拍着桌子,大聲叫着說: “肚子餓了!快來說話!” “你不要心急呀……”葛生哥驚惶地說,“他總要吃足了煙……” “哼……看我給他一頓點心!”華生氣沖沖地說。

     “哈,哈,哈……” 裡面一陣笑聲,鄉長傅青山出來了。

     他瘦削蒼白,戴着黑眼鏡,八字胡須,穿着白紡綢長衫,黑紗馬褂,白底布鞋,軟弱地支着一根黑漆的手杖,一手揮着折扇,笑嘻嘻地緩慢地擺了出來。

     “喔,難得,難得,彌陀佛,你真是好人!不要說傅家橋找不到第二個,走遍天下怕也難得的……請坐,請坐,怎麼站着呀?都是自己人……” 葛生哥張惶地不曉得怎樣才好,隻是呆呆地站着垂着手,喃喃地說: “承鄉長……” “喔,這位是誰呀?”傅青山轉過頭去,從眼鏡邊外望了一望不動地坐着的華生。

    “就是令弟華生嗎?生得好一副相貌,少年英俊……” “不錯!我就是華生!” 華生輕蔑地望着他,把左腿又到右膝上。

     “有人到我這裡來訴苦,說是你,彌陀佛,”他轉過臉去,對着葛生哥,“說是令弟打毀了豐泰米店,這是真的嗎?……” “打死了他,又怎樣?”華生說着,把兩腳一蹬,霍地站了起來,憤怒地望着他。

     “華生!這算什麼呀!”葛生哥着了慌。

     “打就打!我怕誰!”華生大聲回答着。

     “鄉長……” “哈,哈,哈,沒有什麼,小事,彌陀佛,你兄弟年輕,阿如老闆本不好,埠頭是大家的……你兄弟氣還沒消,我們以後再說吧,自己人,我會給你們講和的……” “誰給他講和!” “平一平氣吧,年青人……彌陀佛,你真是好人,帶着你兄弟回去吧,你晚上再來。

    ”他低聲加上這一句。

     “全靠鄉長幫忙……”葛生哥感激地說。

     “看你怎麼講來!我怕誰?” 華生說着往外走了。

     “哈哈哈,慢走慢走,彌陀佛,自己人,有話好說的……” 傅青山支着手杖,望着他們出去了,搖了一搖頭,喃喃地說: “好兇……那樣子!” 接着他提高喉嚨,命令着門口的兵士說: “把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