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關燈
用主編的身份,用本社——《團結》周刊社的名義,向社會作的号召!現在要把主張全部改變過來,為了表明責任,我當然不能再幹這主編的玩意了。

    并且為了使得社會上不生誤會,我也不得不公開聲明,從下期起,我脫離了《團結》的關系。

    ” 說到最後那幾句時,崔道生有點激動,揮着手臂,嗓子很高,而且面紅耳赤。

     “道生兄,這是您的過慮。

    主張有所變動,不會發生責任問題的。

    ”嚴季真仍然很冷靜地說。

    “況且,官方對我們這刊物正在找錯兒,老劉今天失蹤,而黨方也在挑撥,說您作了我和克明的工具——道生兄,在這樣情形下,您要是脫離了,外界不會相信您是為了表明責任,而說您是中了計!即使有人相信這與責任問題有關,可是他們的解釋也會和您不同的。

     他們認為您是要洗刷您作工具的嫌疑!” 嚴季真說這番話時,陳克明屢次想插嘴打斷它。

    陳克明覺得這些話太刺激,太露骨,崔道生也許會老羞成怒。

    不料崔道生靜靜地聽完,隻淡淡地回答一句: “人家的閑話哪管得了!” “不過,道生兄,”陳克明趕快接口說,“總希望你三思。

     今天不作最後決定。

    ” “多承關注,克明克,——我不但是三思,早已十思二十思。

    季真兄說黨方正在挑撥,說我作了工具,嘿,恐怕還不止挑撥,也許還有恫吓——” 道生突然把話頭頓住,臉上紅了;他記得那天羅求知對自己轉達那“警告”的當兒,自己确是心頭一跳,而且好些日子都有點心神不安,雖然也屢次自己對自己說,“我崔道生豈是受恫吓的人”,可是現在,又覺得當真難以自解了。

    他伸手摸着熱烘烘的面頰,勉強笑了笑,又接着說: “至于人家看我如何,那也管不了那麼多!” 突然豪爽地喊了一聲“再會”,崔道生轉身就走了。

     這次,崔道生走的是前門,嚴季真和陳克明送到門口,陳克明又說: “道生兄,希望明天我們再談一次。

    ” 崔道生一怔,揚眉看了陳克明一眼,似乎說“你還舍不得我這工具麼?”他苦笑着搖了搖頭,鄭重地和嚴陳兩位握了手,挺胸昂首地走了。

     再經過那街角書攤的時候,他又不自覺地站住了,眼望着那些“大學叢書”,心裡又想道:“好,借此結束了和他們的關系,名正言順。

    不管羅求知那些話是否可靠,這一個月來,為了《團結》,我之已受注意,是不容懷疑的。

    趁此冷一冷,也好!” 心裡一痛快,他居然花一塊錢買了那本翻譯的經濟名著。

    拿了這并不需要的書,他渾身輕快,心安理得,跳上了一輛人力車,價錢也沒有講。

     嚴季真和陳克明回到客堂内,好半晌,兩人都沒有說話。

    兩人心頭都很沉重,都為了《團結》周刊的前途而很焦灼。

    他們知道官方正在找一個借口來壓迫這刊物,而現在,“發行和編輯”的崔道生如果聲明脫離,正好給官方一個借口!“他簡直是存心拆台,”嚴季真很忿慨地說,“他一進門時,主意就打定了!” 陳克明點着頭: “大概是早已下了決心要和我們分手的。

    剛才你對他說,人家會認為他這樣做無非想表白他不是我們的工具;那時我還覺得你這話太重了一點。

    可是現在看來,這話雖重,卻實在刺中了他的心。

    從前我以為他不過是頭腦不清楚,主觀強,自負不凡而已,現在才認清了他簡直是卑鄙,虛僞!” “可是,如果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把刊物弄垮,那他且莫笑得太早!”嚴季真雙眉一挺,臉上的沉重之色忽然一掃而光。

    “克明,我們找人去打個招呼,刊物還是可以出版的。

    崔道生以為除了他去頂名,我們就一籌莫展,那簡直是笑話!” “辦法當然不會沒有。

    不過,你不是馬上就要到漢口去麼?” “不要緊。

    總還來得及辦好了再走。

    ”嚴季真說着又看一下手腕上的表,“今天可沒有工夫詳細商量了,我和潔修約好了到惠民醫院去看蘇辛佳,現在已經遲了半個鐘頭。

    ” “那你就先走罷。

    我還得等候小李回來,看他有沒有打聽到老劉的下落。

    ” “哦!這一件事,我倒有些門路可以走走。

    幾天前,為了遷廠,我跑過十多個衙門,而且潔修也可以幫着奔走,到機關什麼的去辦交涉,她有她那一手。

    再會,克明,今晚上再通電話,或者,請到我家裡。

    ” 嚴季真走後,陳克明托着下巴沉思了半晌,又在屋子裡踱着方步,時時仰臉看天氣;後來,他就坐在那寫字台前,從抽屜裡取出稿件看了幾篇,卻又在抽屜角落找到一束讀者來信。

    他一邊看信,一邊驚訝地輕輕拍着桌子;這些來信大半是對于崔道生的“主張”表示懷疑的,可是崔道生一向就置之不理,甚至把這些信藏起來,從沒讓陳克明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