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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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見,跟克明一樣。

    今天我們都沒有帶新的意見來,道生兄,你說你的罷!” 崔道生看見嚴季真今天意外地冷靜,一時間也猜不透他的原因,但本來想好了的一套“戰術”卻不得不加以修改了。

    他也笑了笑,收起了滿臉的嚴肅而堅決的表情,十二分坦白似的說道: “我也沒有新的意見。

    崔道生還是崔道生。

    一切都是為了真理,絕對沒有個人感情成分,沒有意氣之争。

    我們都是為了國家民族。

    當然——更說不上個人的利害得失了。

    ” 他頓了一下,他的眼光從嚴季真臉上移到陳克明,嚴季真在用心聽,兩道濃眉輕輕在動,眼光内流露着興奮。

    陳克明右手支着下巴,兩眼卻不轉睛地望住了崔道生。

    這眼光不知怎的,卻使崔道生打了個寒噤。

    他忽然記起羅求知轉達的那個“警告”來了,忍不住苦笑一下,接着又說道: “我不随便發表主張,也不肯輕易抛棄我的主張。

    即使有人說我受人利用,我還是我行我素。

    ” “可是,”嚴季真忙接口說,帶點解釋的意思,“道生兄,沒有人會說您受人利用。

    我們對于上海戰局的看法不同,那是各有所見。

    誰也不是受人利用。

    ” 陳克明也開口了: “季真和我都準備随時修正自己的主張,我們不妨在我們的刊物上,來一次公開讨論。

    ” “怎樣公開讨論?”崔道生轉臉看着陳克明,吃驚地問。

     “比方說,把我們不同的意見分做三個問題,正反兩面,同時都登出來,而且歡迎讀者也加入讨論。

    ” “哦,那麼,你打算分做哪三個問題呢?” “第一是關于不惜任何犧牲堅守淞滬戰線的問題——”嚴季真搶着說,态度十分興奮。

     陳克明糾正道:“還不是這樣提的。

    第一是淞滬戰争的得失和長期抗戰之關系。

    ” “哦,那麼,第二呢?”崔道生臉色有點不大自然了。

     “第二是如何争取外援的問題——” “第三呢?”崔道生的聲音也有點異樣了,卻還勉強笑了笑。

     “第三是自力更生的問題,”嚴季真說,炯炯的目光直射在崔道生的臉上。

    “也就是如何一面抗戰,一面建設;也就是一方面努力争取外援,一方面不把外援看作唯一的希望。

    ” 崔道生幹笑了一聲,卻不說話。

     片刻的沉默。

    然後是陳克明心平氣和地又發言了:“當然,還可以有第四第五個問題,這三個,不過是我和季真想到的。

     道生兄,您的意見怎樣?” “很好!” 這簡單的兩個字背後充滿了負氣的味兒,陳克明立刻覺到了。

    他對嚴季真使了個眼色,嚴季真會意地點着頭,便說道: “道生兄,您說過,不是意氣之争,沒有個人感情的成分,您這态度我很佩服。

    我先把我對于這三個問題的意見說出來,請您批評。

    在刊物上公開讨論以前,我們先來一次私人間的讨論。

    如果我的理由不充分,我當然認錯。

    ” 這一番話卻把崔道生從悻悻然的态度中扭轉來了。

    他相信自己的主張無懈可擊,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駁倒對方。

    尤其他又認為這樣辯論了一通以後,嚴季真和陳克明大概又會像上次那樣讓步了。

     但是熱烈的辯論隻繼續了十來分鐘。

    嚴季真和陳克明反複指出崔道生的主張是違背了長期抗戰的原則的,他們既不為崔道生所駁倒,并且也無意收回“公開讨論”的提議。

    末了,崔道生就用枯啞的音調慢條斯理說道: “很好,很好;各有所見,各有自由。

    我不反對你們在刊物上發表你們的意見和主張。

    至于我呢,我的主張早已發表過許多次了,現在不想再跟你們唱對台戲。

    不過,《團結》的主編這個頭銜,受之有愧,隻好敬謝不敏了!” 說着,他就站了起來,看了嚴陳兩人一眼,故意豪爽地笑了笑。

     又是片刻的沉默。

     嚴季真和陳克明也同時站了起來。

    他們的臉色有點緊張,可是并不驚慌。

    這卻使得崔道生感到失望。

    他本來以為他這最後一張牌打将出去,對方是會手足失措的;可不是至少有過兩次他僅僅将這張牌微露一角,陳克明就趕快轉了口風麼? 終于又是陳克明打破了這沉默的僵局。

     “道生兄,希望您繼續和我們合作!您要是不幹了,外界對我們——對刊物的印象不好。

    ” 崔道生看着陳克明一字一字的說出來,似乎對于陳克明的每一個字都在估計它的斤兩。

    他又向嚴季真瞥了一眼,嚴季真低頭在看他手腕上的表。

    “這就是他們擺好的陣勢來跟我作戰了,這是所謂兵不厭詐,虛虛實實罷?”崔道生心裡這樣想,嘴上就逗出個苦笑,同時答道: “不是我不希望合作,不願意合作,而是我無法再繼續合作。

    克明兄,難道你忘記了麼?我的主張在刊物上發表的時候,一連兩期,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