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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克久兄妹倆一走進鎮街,就吓了一跳,一切都和他們出來的時候不同了。

    滿街鬧哄哄地,人來人往,店鋪都收了市,隻開半扇門。

    老闆和夥計都站在店門前,指手劃腳發議論。

    沿街地上,坐滿了難民,男女老小,哭的哭,罵的罵。

     原來是:車站上那些兵都開進鎮裡,占住了國民小學,又把土地廟的難民全部轟出來了。

     他們向前又走了幾步,就看見了兵。

    萬昌油鹽雜貨店門口就有兩個,槍挂在肩頭,随便站在那裡,十分疲倦的樣子。

     趙克芬好奇地打量這兩個兵的裝束。

    突然一聲吆喝,那兩個必恭必敬來一個立正。

    趙克芬倒吓了一跳,回頭去看,一個矮胖子軍官大搖大擺走過去了。

    後邊不遠,是十來個老百姓個統一的、進步的、有規律的發展過程,資本主義社會是充,都掮着稻草或木闆。

    最後押着的也是一個兵,手裡拿着一根青竹梢,一路舞着,呼呼作聲。

     再往前走,兵越來越多。

    幾條狗躲在沿街小巷裡拚命狂吠。

    昏暗的路燈光下隻見人影憧憧,挑着行李和子彈箱,都是向着國民小學那條路去的。

    一條黃狗大膽地跳出巷口來,吠了兩聲,又夾着尾巴逃進巷裡。

     “哥哥!”趙克芬拉住了克久。

    他們這時正走到了他們家所在的小巷的口子上。

    趙克久不理,挺起胸仍舊向前走。

    這鎮隻有一條直街,國民小學就在直街的東頭,而土地廟則離國民小學不過幾十步路,可已經不在市街的範圍以内。

    趙克久是想到這兩處去看一看。

     趙克久這時的情緒很激動。

    他心裡亂紛紛,正和街上的情形差不多。

    他自己也說不出理由,為什麼要到國民小學和土地廟去看看,他隻覺得有一個東西熱辣辣地在他心頭爬抓。

    他渴望抗戰,曾經為此吃過苦上《九疇》(即《尚書·洪範》)。

    東漢時出現許多制造預言的,而現在,開往前線去的部隊駐在他鎮上了,他不去看一看,今晚上就會睡不着覺的。

     一群小孩子慌慌張張從對面跑來。

    夾在他們中間的,還有兩條狗,興奮非凡,在孩子群中鑽進鑽出,又時時跳到街旁,轉身向後站定,昂頭吠幾聲,好像是保護那一群孩子的。

     趙克芬眼快,看見那孩子群中有她的小侄兒,就叫道: “小良,小良!哪裡去?” “看黑尖(漢奸)呀!大兵捉到了黑尖了!姑姑,黑尖也是有眼睛鼻子的!” 小良一邊回答,一邊仍舊和他的同伴們跳跳蹦蹦向西而去。

     孩子群中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回過頭來說: “芬姊,不要去!大兵要打人的!” 趙克芬便站住了。

    可是克久拉了她仍然往前走,克久一聲不出,腳步卻愈來愈快。

     國民小學那座口字形的房子隐隐約約看得見了。

    這裡街道上更冷靜,也更黑暗;店鋪和住家都把大門關得緊緊地,隻有門縫透出來的一點亮光。

    趙克芬挽住她哥哥的右臂,跟着急走,有一些好像是瓶瓶罐罐的東西時常絆她的腳。

    忽然她一個踉跄,“嗳”了一聲,身體便向前跌去,趙克久趕快把她抱住,可是他自己的腳也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絆了一下,兩個人便同時跌倒了。

     一道電光突然在他們身上晃了一晃。

    借這電光的一晃,趙克久瞥見地下全是些打爛了的瓶瓶罐罐,而絆他們一跤的,卻是難民用的半張草薦。

    兩兄妹互相攙扶着跳了起來,突然那電光又射到他們臉上,同時一個粗暴的聲音喝道:“站住!” 全身武裝的一個兵走到了距離他們兩兄妹三四尺的地方,又打起手電筒,對準他們身上身下照了一回,就厲聲盤問道: “幹什麼的?” “不幹什麼,來看看。

    ” 趙克久回答,心裡那股熱望已經逐漸冷下去了。

     電光又射在趙克久臉上。

    趙克久不耐煩地轉過臉去。

    另一個兵,也是全身武裝,這時跑上來喝道: “搜一搜!站住,不許動!” 趙克芬吓得臉色也變了,躲到克久身後,忽然拉了他一下,撒腿就跑。

    第一個兵馬上舉起槍來。

    趙克久忙叫道:“克芬!不要跑!不用怕!”又向那兩個兵解釋:“她是我的妹妹。

    我姓趙,本鎮人,聽說你們部隊來了,特地來瞻仰瞻仰。

    ” “你是鎮上幹什麼的?”第二個兵又問。

     “不幹什麼。

    我的家在這裡。

    ” 趙克芬又回來了,搶着說:“我們的父親就是本鎮的鎮長趙樸齋。

    ” 兩個兵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又是那第二個兵說:“不管你們是什麼,可不能随便放。

    走!帶你們去見連長!” 趙克久兄妹于是被押進了國民小學,被放在本來是校役室的小房内。

    整個國民小學這時像一個戲園,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