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們怎麼樣一次花了三十塊小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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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不去吃飯?”阿麗思小姐奇怪這個人說的話有趣,你是才來這裡找不到館子吧。

     “不是。

    ” “那是不歡喜他們作的口味了。

    ” “也不是。

    ” “那是——” “我沒有錢。

    ” “沒有錢他們不把你吃?” “是的。

    ” 阿麗思姑娘更奇怪了。

    為什麼一切吃的東西要錢才能吃? 若說要錢買,那許多人家養的狗它們打哪兒得錢?她就從不曾見到一隻狗身上有裝錢的口袋。

    她家中的狗同到吃蔗伯伯家的牧羊狗,全是沒有錢口袋,也不拿過錢,東西卻是可以随便吃。

    其次是即或說狗是為人優待,象到人家做客,但是人人都有錢,為什麼這漢子又無錢?結果她想必定是這人舍不得用,所以才餓。

     傩喜先生對這個可了然得多了。

    他明白有些人是一生下來就有許多錢,有許多人又一輩子不會剩一個錢的。

    他又明白有些人不作什麼事可得許多錢,有些太又作許多事仍然無錢。

    他又明白錢這東西不單是可以吃飯。

    譬如說,你有錢,要一個父親,馬上就有二十個人來說他願作這個事業。

    你要太太,要兒女,也辦得到。

    拿錢去送人,人就恭維你,這恭維言詞且可以由你自己選擇。

    總之有錢活着很方便,這個是約翰·傩喜先生從自己生活上考究得出的。

     他聽到這人說是沒有錢,就同情他,問他為什麼緣故就沒有錢。

     “這誰知道?” “那你自己總比我知道一點。

    ” 那人聽到傩喜先生說,才慢慢的來想怎麼樣就這樣窮的原因。

    不提起,當真似乎自己也早把這為什麼窮的事忘記了。

     然而他想起的仍然是不明白。

     他說先是有錢,是能夠把那個錢買飯吃,到後錢完了,也就沒有一個人送他飯吃了。

     “你怎樣不找一點事作作?” “找了。

    ”他記起所到各處找事的情形。

    “全不讓我作。

    聽他們說招兵地方可以吃飯,我就去,飯是吃了,到後把仗打完又不要我了。

    我又到外國人辦的工廠作工,到後又不要我了。

    我去各處請人給我一點事作作,他們倒全很慷慨,立刻給我事情做;可是卻無飯給我。

    我問人什麼地方可以有飯吃,他們說你有錢就成,也不拘什麼地方。

    我又問他們作什麼可以得錢,他們說出許多方法,譬如說作經理可以,作總長可以,作教員可以,……很多很多。

    可是我要他們讓我作一下經理,他們卻不願。

    我說,那就小一點,給我一個教書先生吧,(我字是認得到,讀過書的)他們也不願。

    我又看到他們家中養得有狗,養得有雀子,我就說,讓我算一個狗,好不好?他們笑。

    先生,我是這樣就隻好讨飯了,讨飯倒是一件方便事,我不知道你先生信不信?我讨了兩年——或者是十二年,我記得不清楚,在這一段時間中倒覺得比當兵好些。

    感謝那些老爺,你喊兩聲他總扔給你一個錢。

    可是近來讨飯也讨不到了。

    老爺走得很快,追不上他們。

    那些人家的大門邊又不能呆。

    街上讨乞的又多,因為多,怕送不得許多錢,就全不送了。

    雖然不得錢,冬天又冷,我不明白我就活下來了。

     我要活,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活。

    到昨天我走到一個地方,撿得一張報紙,上面有文章,寫明說是給我們窮朋友的,我就看。

    看了才知道活不了時我們還可以死。

    我就照到他那方法來作,如今我想我是已經搶了你,你把我殺了好吧。

    ” 傩喜先生可為難了。

    他說,“原來你是要死?” 說,“是的,勞您駕殺了我吧,我真活不下去了。

    那書上說得好好的,說您外國老爺也很願意幫中國人的忙,為殺中國窮人,我看您先生必定可以作這事,所以我在此搶您。

    ” “那你并不把我搶!” “那這書上也說并不一定要搶了東西。

    不然你把我當作共産黨殺了也好吧。

    ” “我可對不起,忘記帶刀了。

    ” “那在那個文章上又說不一定是刀,您外國先生有槍!勞駕吧,這一點點小事,幫個忙,象修路搭橋一樣,菩薩會保佑你的。

    在那文章上說英國人則尤其對這個義務樂于擔任,您先生不正是一個英國人嗎?” 傩喜先生窘得了不得。

    他記起《旅行指南》上賭咒一條,就連忙賭咒說自己隻是屬于蘇格蘭一個小鎮上的兔子,可并不是英國紳士。

     這兩個人都為這事不能得到解決搓着手。

    阿麗思小姐還算好一點,她記起她小絨褂裡還有兩包朱古力,見到這兩個人情形,忙說“是這樣,這裡有點糖,請這位先生吃到一下,充充饑,回頭再商量這事情吧。

    ”這算一個辦法,于是不久那兩包朱古力糖就在那尖臉漢子的白牙齒下啃成細末随同唾液咽到胃中去了。

     傩喜先生一面望到那漢子吃糖,一面設計想跑,不成。

    想當真就殺死了這個人,又的确無一把刀或一把槍在身邊。

    想——想不出。

    可是他卻想起那漢子身邊的那張報紙了,他說,既然你是按照那文章上說的辦法找死,來,把文章給我瞧瞧吧。

     那漢子略一思索,就從那脅邊破布裡尋出了一報紙煤子一樣的東西,他用他那蠟黃的手戰着抖着展開這一張東西攤給傩喜先生看。

     “您先生認得到這個?” “認得這個。

    ”于是他就接過手來看。

    這是一篇随感錄樣的文字。

    凡是随筆,傩喜先生就明白這題目也許是很浪漫的不切于實際的。

     那一段文字,前面題目寫得是:—— 《給中國一切窮朋友一個方便的解決辦法之商榷》署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