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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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先生在這幾百裡路内外是真有聲名的人。

    他的職業是拿水雞(田雞),這雖是一種不用本錢的頭路(職業,工作),卻也不是随便什麼人都做得來的事,有時也有生命上的危險。

     在黑暗的夜裡,獨自一個人站在曠漠野澤中,雖現時受過新教育的人,尚且忘不掉對于鬼的恐懼,何況在迷信保育下長大的人。

    但蛇先生,他是有所靠而不懼,他所以大膽就是仗着火鬥,他說火神的權威,在黑暗中是非常偉大,在它光明所照到的地方,能使一切魔鬼潛形,所以他若有火鬥在手,任何黑暗的世界,也可獨行無懼。

    可是這黑暗中無形的恐懼,雖借光明之威可以排除,還有生命上的大敵,實在的危險,不容許你不時刻關心,這就是對于蛇的戒備。

     講起水雞,便不能把蛇忘掉,&ldquo蜈蚣、蛤仔(青蛙)、蛇&rdquo稱為世間三不服。

    蛇的大敵就是蜈蚣,蜈蚣又怕水雞,水雞又是蛇的點心。

    所以蛇要戒備蜈蚣的侵襲,常使在它支配下的水雞去做緩沖地帶,守護蛇洞的穴口。

    因為有這樣的關系,拿水雞的人,對蛇自然有着戒備和研究,捕蛇的技倆,蛇傷的醫治,都有一種秘傳,蛇先生就是因此出名。

     蛇先生的拿水雞,總愛在黑暗的别人不敢出門的夜裡,獨自提着火鬥,攜着水雞叉,帶着竹筌,往那人不敢去的野僻的所在。

    憑着幾尺火鬥射出來的光明,覓取他日常生活計。

     黑雲低壓,野風蕭飕,曠漠的野澤中,三更半夜,隻有怪樹的黑影,恍似鬼的現形;一聲兩聲的暗鹭,真象幽靈的歎息。

    在這時候常看到一點明滅不定的星火,青冷冷地閃爍着,每令人疑是鬼火,這就是蛇先生的火鬥。

    他每蹲在火鬥傍邊,靜聽那咯咯的水雞聲,由這聲音,他能辨别出水雞的公母,他便模仿着水雞公(雄田雞)勇敢的高鳴,時又效着水雞母求愛的吟聲,引着附近的水雞,争跳入他的竹筌中去。

    他有時又能敏感到被蛇所厄的水雞的哀鳴,他被恻隐之心所驅使,便走去把水雞救出,水雞就安穩地閃到蛇先生的竹筌中,雖然結果也免不了廚人一刀,可是目前确實由蛇的毒牙下,救出生命來。

    蛇先生雖不自诩,自然有收入慈善家列傳的資格,且在水雞自己,犧牲一身去做蛇的糧食,和犧牲給蛇先生去換錢,其間不是也有價值上的争差(差别)嗎? 蛇先生因為有他特别的技倆,每日的生活就不用憂愁了。

    雖是他一夜的所獲,僅足豪奢的人一兩餐之用,但換來的錢,供他一家人的衣食,卻綽有餘裕了,所以他的形象便不象普通拿水雞那樣野陋,這是他能夠被稱為先生的一件要素。

     蛇先生所以被尊為先生,而且能夠出名,還有一段故事,這要講是他的好運?也是他的歹運?實在不易判斷,但是他确實是由這一件事出名。

     在他隔壁莊,曾有一個蛇傷的農民,受過西醫的醫治,不見有藥到病除那樣應驗,便由鄰人好意的指示,找蛇先生去,經他的手,傷處也就漸漸地紅褪腫消了。

     在蛇先生所想,這種事情一定不會被人非難。

    被蛇咬着的人,雖無的确會死,疼痛總是不能免,使他疼痛減輕些确屬可能,縱算不上行善,也一定不是作惡,那知卻犯着了神聖的法律。

     法律!啊!這是一句真可珍重的話,不知在什麼時候,是誰個人創造出來?實在是很有益的發明,所以直到現在還保有專賣的特權。

    世間總算有了它,人們才不敢非為,有錢人始免被盜的危險,貧窮的人也才能安分地忍着餓待死。

    因為法律是不可侵犯,凡它所規定的條例,它權威的所及,一切人類皆要遵守奉行,不然就是犯法,應受相當的刑罰,輕者監禁,重則死刑,這是保持法的尊嚴所必須的手段,恐法律一旦失去權威,它的特權所有者&mdash&mdash就是靠它吃飯的人,準會餓死,所以從不曾放松過。

    象這樣法律對于它的特權所有者,是很有利益,若讓一般人民于法律之外有自由,或者對法律本身有疑問,于他們的利益上便覺有不十分完全,所以把人類的一切行為,甚至不可見的思想,也用神聖的法律來幹涉取締,人類的日常生活、飲食起居,也須在法律容許中,才保無事。

     疾病也是人生旅路一段行程,所以也有法律的取締,醫生從别一方面看起來,他是毀人的生命來賺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