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紅樓夢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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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钗為高士奇，試問允礽和朱竹垞有何戀愛的關系？朱竹垞與高士奇有何吃醋的關系？
顧先生這話說的最明白，不用我來引申了。
蔡先生曾說，&ldquo然而安徽第一大文豪（指吳敬梓）且用之，安見漢軍第一大文豪必不出此乎？&rdquo這個比例（類推）也不适用，正因為《紅樓夢》與《儒林外史》不是同一類的書。
用&ldquo品性，轶事，姓名&rdquo三項來推求《紅樓夢》裡的人物，就像用這個方法來推求《金瓶梅》裡西門慶的一妻五妾影射何人：結果必是一種很牽強的附會。
我對于蔡先生這篇文章，最不敢贊同的是他的第二節。
這一節的大旨是： 惟吾人與文學書，最密切之接觸，本不在作者之生平，而在其著作。
著作之内容，即胡先生所謂&ldquo情節&rdquo者，決非無考證之價值。
蔡先生的意思好像頗輕視那關于&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的考證。
無論如何，他的意思好像是說，我們可以不管&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而考證&ldquo著作之内容&rdquo。
這是大錯的。
蔡先生引《托爾斯泰傳》中說的&ldquo凡其著作無不含自傳之性質；各書之主人翁&hellip&hellip皆其一己之化身；各書中所叙他人之事，莫不與其己身有直接之關系&rdquo。
試問作此傳的人若不知&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如何能這樣考證各書的&ldquo情節&rdquo呢？蔡先生又引各家關于faust的猜想，試問他們若不知道goethe的&ldquo生平&rdquo，如何能猜想第一部之gretchen為誰呢？ 我以為作者的生平與時代是考證&ldquo著作之内容&rdquo的第一步下手工夫。
即如《兒女英雄傳》一書，用年羹堯的事做背景，又假造了一篇雍正年間的序，一篇乾隆年間的序。
我們幸虧知道著者文康是鹹豐、同治年間人；不然，書中提及《紅樓夢》的故事，又提及《品花寶鑒》（道光中作的）裡的徐度香與袁寶珠，豈不都成了靈異的預言了嗎？即如舊說《儒林外史》裡的匡超人即是汪中。
現在我們知道吳敬梓死于乾隆十九年，而汪中生于乾隆九年，我們便可以斷定匡超人決不是汪中了。
又舊說《儒林外史》裡的牛布衣即是朱草衣。
現在我們知道朱草衣死在乾隆二十一二年，那時吳敬梓已死了二三年了，而《儒林外史》第二十回已叙述牛布衣之死，可見牛布衣大概另是一人了。
因此，我說，要推倒&ldquo附會的紅學&rdquo，我們必須搜求那些可以考定《紅樓夢》的著者、時代、版本等等的材料。
向來《紅樓夢》一書所以容易被人穿鑿附會，正因為向來的人都忽略了&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一個大問題。
因為不知道曹家有那樣富貴繁華的環境，故人都疑心賈家是指帝室的家庭，至少也是指明珠一類的宰相之家。
因為不深信曹家是八旗的世家，故有人疑心此書是指斥滿洲人的。
因為不知道曹家盛衰的曆史，故人都不信此書為曹雪芹把真事隐去的自叙傳。
現在曹雪芹的曆史和曹家的曆史既然有點明白了，我很盼望讀《紅樓夢》的人都能平心靜氣的把向來的成見暫時丢開，大家揩揩眼鏡來評判我們的證據是否可靠，我們對于證據的解釋是否不錯。
這樣的批評，是我所極歡迎的。
我曾說過： 我在這篇文章裡，處處想撇開一切先入的成見；處處存一個搜求證據的目的；處處尊重證據，讓證據做向導，引我到相當的結論上去。
此間所謂&ldquo證據&rdquo，單指那些可以考定作者、時代、版本等等的證據；并不是那些&ldquo紅學家&rdquo随便引來穿鑿附會的證據。
若離開了作者、時代、版本等項，那麼，引《東華錄》與引《紅礁畫槳錄》是同樣的&ldquo不相幹&rdquo；引許三禮、郭琇與引冒辟疆、王漁洋是同樣的&ldquo不相幹&rdquo。
若離開了&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而别求&ldquo性情相近，轶事有征，姓名相關&rdquo的證據，那麼，古往今來無數萬有名的人，哪一個不可以化男成女搬進大觀園裡去？又何止朱竹垞、徐健庵、高士奇、湯斌等幾個人呢？況且闆兒既可以說是廿四史，青兒既可以說是吃的韭菜，那麼我們又何妨索性說《紅樓夢》是一部《草木春秋》或《群芳譜》呢？ 亞裡士多德在他的《尼可馬铿倫理學》裡（部甲，四，一〇九九a），曾說： 讨論這個學說（指拍拉圖的&ldquo名象論&rdquo）使我們感覺一種不愉快，因為主張這個學說的人是我們的朋友。
但我們既是愛智慧的人，為維持真理起見，就是不得已把我們自己的主張推翻了，也是應該的。
朋友和真理既然都是我們心愛的東西，我們就不得不愛真理過于愛朋友了。
我把這個态度期望一切人，尤其期望我所最敬愛的蔡先生。
十一，五，十
蔡先生曾說，&ldquo然而安徽第一大文豪（指吳敬梓）且用之，安見漢軍第一大文豪必不出此乎？&rdquo這個比例（類推）也不适用，正因為《紅樓夢》與《儒林外史》不是同一類的書。
用&ldquo品性，轶事，姓名&rdquo三項來推求《紅樓夢》裡的人物，就像用這個方法來推求《金瓶梅》裡西門慶的一妻五妾影射何人：結果必是一種很牽強的附會。
我對于蔡先生這篇文章，最不敢贊同的是他的第二節。
這一節的大旨是： 惟吾人與文學書，最密切之接觸，本不在作者之生平，而在其著作。
著作之内容，即胡先生所謂&ldquo情節&rdquo者，決非無考證之價值。
蔡先生的意思好像頗輕視那關于&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的考證。
無論如何，他的意思好像是說，我們可以不管&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而考證&ldquo著作之内容&rdquo。
這是大錯的。
蔡先生引《托爾斯泰傳》中說的&ldquo凡其著作無不含自傳之性質；各書之主人翁&hellip&hellip皆其一己之化身；各書中所叙他人之事，莫不與其己身有直接之關系&rdquo。
試問作此傳的人若不知&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如何能這樣考證各書的&ldquo情節&rdquo呢？蔡先生又引各家關于faust的猜想，試問他們若不知道goethe的&ldquo生平&rdquo，如何能猜想第一部之gretchen為誰呢？ 我以為作者的生平與時代是考證&ldquo著作之内容&rdquo的第一步下手工夫。
即如《兒女英雄傳》一書，用年羹堯的事做背景，又假造了一篇雍正年間的序，一篇乾隆年間的序。
我們幸虧知道著者文康是鹹豐、同治年間人；不然，書中提及《紅樓夢》的故事，又提及《品花寶鑒》（道光中作的）裡的徐度香與袁寶珠，豈不都成了靈異的預言了嗎？即如舊說《儒林外史》裡的匡超人即是汪中。
現在我們知道吳敬梓死于乾隆十九年，而汪中生于乾隆九年，我們便可以斷定匡超人決不是汪中了。
又舊說《儒林外史》裡的牛布衣即是朱草衣。
現在我們知道朱草衣死在乾隆二十一二年，那時吳敬梓已死了二三年了，而《儒林外史》第二十回已叙述牛布衣之死，可見牛布衣大概另是一人了。
因此，我說，要推倒&ldquo附會的紅學&rdquo，我們必須搜求那些可以考定《紅樓夢》的著者、時代、版本等等的材料。
向來《紅樓夢》一書所以容易被人穿鑿附會，正因為向來的人都忽略了&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一個大問題。
因為不知道曹家有那樣富貴繁華的環境，故人都疑心賈家是指帝室的家庭，至少也是指明珠一類的宰相之家。
因為不深信曹家是八旗的世家，故有人疑心此書是指斥滿洲人的。
因為不知道曹家盛衰的曆史，故人都不信此書為曹雪芹把真事隐去的自叙傳。
現在曹雪芹的曆史和曹家的曆史既然有點明白了，我很盼望讀《紅樓夢》的人都能平心靜氣的把向來的成見暫時丢開，大家揩揩眼鏡來評判我們的證據是否可靠，我們對于證據的解釋是否不錯。
這樣的批評，是我所極歡迎的。
我曾說過： 我在這篇文章裡，處處想撇開一切先入的成見；處處存一個搜求證據的目的；處處尊重證據，讓證據做向導，引我到相當的結論上去。
此間所謂&ldquo證據&rdquo，單指那些可以考定作者、時代、版本等等的證據；并不是那些&ldquo紅學家&rdquo随便引來穿鑿附會的證據。
若離開了作者、時代、版本等項，那麼，引《東華錄》與引《紅礁畫槳錄》是同樣的&ldquo不相幹&rdquo；引許三禮、郭琇與引冒辟疆、王漁洋是同樣的&ldquo不相幹&rdquo。
若離開了&ldquo作者之生平&rdquo而别求&ldquo性情相近，轶事有征，姓名相關&rdquo的證據，那麼，古往今來無數萬有名的人，哪一個不可以化男成女搬進大觀園裡去？又何止朱竹垞、徐健庵、高士奇、湯斌等幾個人呢？況且闆兒既可以說是廿四史，青兒既可以說是吃的韭菜，那麼我們又何妨索性說《紅樓夢》是一部《草木春秋》或《群芳譜》呢？ 亞裡士多德在他的《尼可馬铿倫理學》裡（部甲，四，一〇九九a），曾說： 讨論這個學說（指拍拉圖的&ldquo名象論&rdquo）使我們感覺一種不愉快，因為主張這個學說的人是我們的朋友。
但我們既是愛智慧的人，為維持真理起見，就是不得已把我們自己的主張推翻了，也是應該的。
朋友和真理既然都是我們心愛的東西，我們就不得不愛真理過于愛朋友了。
我把這個态度期望一切人，尤其期望我所最敬愛的蔡先生。
十一，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