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與西洋的早期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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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有兩張牆上挂的畫,挂在一個大客廳裡。

    那個客廳是由一個舊教堂的房子改為牧師住宅的。

    一張畫上畫的是一個西洋少女,很俊很甜的臉,手裡拿着一個無邊的女人帽子,裡面裝着幾個雞蛋。

    母親一定是從很好的西洋雜志上剪下來的,大概是《星期六晚報》(TheSaturdayEveningPost),她常用這本雜志夾針線和小的針線活計。

    另一張畫上畫的是清朝的光緒皇帝,他在光緒二十四年發動了維新運動,&ldquo百日維新&rdquo是人人知道的,聖旨一道一道地頒布,廢科舉,建鐵路,開礦産,後來忽然被他的姑母西太後監禁于中南海瀛台,直到十年後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和西太後死在同一天,因為西太後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使人把光緒皇帝毒死,原因是她怕她死後光緒皇帝要在她的名聲和政策上報仇,她認為那是不能容忍的。

     家父,沒有什麼政治關系,但是一心贊成主張維新的光緒皇帝和他的新政,這和當時在日本的那些中國革命領袖人物如孫中山先生他們一樣。

    雖然慈禧太後在八國聯軍擊敗拳匪進入北京之時,已經倉皇狼狽地逃到西安,這時仍然算是在位當權。

    由于與列強議和,她才得以重握政權,但直到一九一一年(即宣統三年)清室被推翻,中華民國建立之前,她依然是頑固不改,作威作福。

     本章的主題為西洋文明對中國的沖擊,從思想方面到工業技術方面。

    牽扯到一連串的适應與整個問題的檢讨。

    但是檢讨這項繁難的重任是在中國方面,以後事實可以證明,在文化交流上,中國是負債方面。

    那種交流的進行至今尚未停止。

     範禮文博士(Warships),後為倫敦紐約國際協會秘書。

    他為人胸襟開闊,眼光遠大,通情達理,又多才多藝,實遠超過當時一般的傳教士。

    不知道由于什麼好運氣,西溪得以有這麼個好牧師派來此地,這裡離坂仔很近。

    範禮文博士大約六英尺高。

    使我們接受到西洋學問的,就是這位牧師。

    在&ldquo上海基督教文學會&rdquo,在由林樂知(YoungJ.Allen)主持之下,當時發行一份一張紙的周報,叫《通問報》(ChristianIntelligence),油墨紙張甚劣。

    今日手下若還保存一份就太好了。

    範禮文博士不但把這份周報寄給我們,另外還寄來上海基督教文學會出版的很多書和小冊子。

    家父遇到了他,算是找到了知音,不久與他成了莫逆之交。

     我們對西方最早的接觸,是範禮文博士留下的一個領扣兒,因為他夫婦住在我家最上的一層樓,我們家也就是那個老教堂。

    孩子們對于那個光亮的領扣兒到底是什麼東西,大家猜測了半天。

    他夫婦又留下了幾個罐頭筒兒,那一定是盛牛油的。

    我們中國人聞起來,簡直全家裡都是牛油味道。

    我記得他們走後,姐姐曾把所有的窗子敞開,好讓屋裡散掉那種氣味。

    我相信家母用來夾針線的那本《星期六晚報》刊物,一定是來自範禮文太太之手的。

     這些雖然是我對西方接觸的一些不相幹的事情,但是我認為對我很重要。

    家父知道聖約翰大學,就是在《通問報》上看到的,因此又夢想到牛津大學,柏林大學。

    家父的月薪是二十塊,後來增為二十四塊,收入雖極微薄,仍然不能打消他把自己的兒子送到上海基督教的高級學府去求學的願望。

     在坂仔建築一個新教堂時,我大概是十二歲。

    那時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發生了。

    在三十或四十英尺寬的房頂的重壓之下,教堂的牆壁,可以看得見被壓得越來越歪。

    範禮文博士向美國購買鋼筋。

    在鋼筋漸漸束緊之下,把牆又拉正,大家可以看得見房頂的鷹架立起來。

    範禮文又在教堂進口處的鐘樓上增加了一個鐘。

    與基督教相競争的佛教寺院裡,也安裝上一個大鼓。

    那個寺院也在那條街上,相距約六十英尺遠近。

     在禮拜天,教堂的鐘鳴,寺院的鼓也響。

     對于教會,有兩個敵對者。

    一個是教徒的兒子,已然過了中年,大家叫他金老伯。

    他的房子坐落在河對面的木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