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仆阿芳

關燈
我家裡有個童仆,我們姑且叫他阿芳,因為阿芳,不是他的名字。

    他是一位絕頂聰明的小孩子。

    由某兌換鋪雇來時,阿芳年僅十五,最多十六歲。

    現在大約十八歲了,喉管已經增長,說話聽來已略如小雄雞喔喔啼的聲調了。

    但是骨子裡還是一身小孩脾氣,加上他的絕頂聰明,罵既不聽,逐又不忍,鬧得我們一家的規矩都沒有,主人的身份也不易支撐了。

    阿芳的聰明乖巧,确乎超人一等,能為人所不能,有許多事的确非他不可,但是做起事來,又像詩人賦詩,全憑雅興。

    論其混亂,倉皇,健忘,颠倒,世上罕有其匹。

    大約一星期間,阿芳打破的杯盤,總夠其餘傭人打破半年的全額。

    然而他心地又是萬分光明,你責備他,他隻低頭思過。

    而且在廚房裡,他也是可以稱雄稱帝,不覺中幾位長輩的傭人,也都屈服他的天才。

    也許是因為大家感覺他天分之高,遠在一班傭人之上。

    你隻消聽他半夜在電話上罵誤打電話的口氣,便知道他生就是一副少爺的身份。

     我得須先解釋,我何以肯放阿芳在我們家裡造反。

    在其他傭人所不敢為的事他居然可以為之而不受責斤。

    在阿芳未來的時候,修理電鈴,接保險絲,懸挂鏡筐,補抽水馬桶的浮球,這些雜差,都是輪到我身上的。

    現在一切有阿芳可以代拆代行了,我可以安然讀柏拉圖的《共和國》,不會奉旨釋卷去修理自來水馬桶,或是文章做得高興時不至于有人從廚房裡喊着:&ldquo喂!水管漏了。

    &rdquo單單這一層的使我放心,已經足以抵補我受阿芳的損失而有餘了。

    他有特賦的天才,多能鄙事,什麼家具壞了,會自出心裁,一補一塞,一拉一敲,登時可以 使用起來;閑時也會在花園中同小孩講其火燒紅蓮寺的故事,到底不知道是講的小孩有趣,還是聽的小孩有趣。

    尤其是有一件事,使我佩服。

    自從到我家之後,他早已看準了我的英文打字機。

    每晨我在床上,他總在書房裡打掃兩個鐘頭,其實正在玩弄那一部打字機。

    這大概是他生平看到的第一架,已把他迷住了。

    在這個時候,書房每有一種神秘的聲音傳出來。

    有一天,打字機憑空壞了。

    我花了兩小時修理不好。

    我罵他不該玩弄這個機器。

    那天下午,我出去散步回來,阿芳對我說:&ldquo先生,機器修理好了。

    &rdquo從此以後,我隻好認他為一位聰明而無愧的同胞了。

     還有許多方面,确乎非有阿芳莫辦。

    他能在電話上用英語、國語、上海語、安徽語、廈門語罵人(外人學廈門話非天才不可,平常人總是退避三舍)。

    而且他哪裡學來一口漂亮的英語,這隻有賦予天才的上帝知道吧。

    隻消教他一次便會。

    他說Waiterminit而不像普通大學生說Wait&mdasha&mdashmeenyoot.我勸他晚上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