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圖茨先生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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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重新籠罩上了暗影。

     “吉爾斯船長,”那位先生在快到樓梯底的時候站住,回過頭來,說道,“向您說句實話,現在我的心情不好,不能懷着完全友好的感情去見沃爾特斯上尉,這種友好感情是我應當希望自己懷有的。

    我們不能經常支配我們的感情,吉爾斯船長,如果您能讓我從便門出去的話,那麼我就認為這是您對我的一種特别的恩惠了。

    ” “老弟,”船長回答道,“你可以任意确定自己的航線。

    不論你确定什麼航線,我相信它都是光明正大,像海員一樣的。

    ” “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說道,“謝謝您的好意。

    您對我的好評是對我的安慰。

    有一件事情,”圖茨先生站在半開的門的後面的走廊裡,說道,“我希望您記住,吉爾斯船長,我還希望您能告訴沃爾特斯上尉。

    您知道,我現在已完全占有我的财産了,而——而我不知道拿它去幹什麼。

    如果我能在金錢方面幫點忙的話,那麼我将安心與平靜地躺進沉默的墳墓裡了。

    ” 圖茨先生沒有再說别的話,而是悄悄地溜了出去,并把身後的門關上,使船長無法回答他。

     在他離開以後,弗洛倫斯懷着痛苦與喜悅交錯的心情,長久地想着這個善良的人兒。

    他是那麼誠實與熱心,重新看到他并确信他在她不幸的處境中仍對她懷着真誠的感情,這是極為難得的快樂與安慰。

    可是正由于同樣的原因,想到她哪怕造成他片刻的痛苦,或稍有一點擾亂他生活的平靜的流程,她都感到十分煩惱,因此她的眼睛裡飽含着淚水,她的心裡充滿了憐憫。

    卡特爾船長也以不同的方式長時間地想着圖茨先生;沃爾特也一樣;當晚上來臨,他們全都坐在弗洛倫斯的新房間裡的時候,沃爾特極為熱烈地稱贊他,并把他将離開住宅前所講的話告訴了弗洛倫斯;他懷着誠實與同情的心情評論他與稱贊他的時候,端莊大方,十分得體。

     圖茨先生第二天沒有回來,第三天沒有回來,在以後的好幾天中也沒有回來;在這同時,弗洛倫斯像一隻籠中安靜的鳥兒一樣,住在老儀器制造商家中的頂樓裡,沒有任何新的驚吓。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弗洛倫斯愈來愈明顯地意氣消沉并低垂着頭;她時常從她高高的窗子中探望天空,這時在她臉上出現了死去的男孩子的那種表情,仿佛她正在從那條光明的海岸上尋找他的天使,這條光明的海岸是他躺在小床上的時候說到過的。

     弗洛倫斯最近虛弱易病,她所經受的激動對她的健康不是沒有影響。

    可是現在影響她的不是身體上的疾病。

    她是心中痛苦。

    她痛苦的原因是沃爾特。

     他關心她,渴望見到她,以能為她服務而感到自豪和快樂,并以他性格所特有的熱情與興奮顯示這一切,但是弗洛倫斯看到他在回避她。

    在長長的一天中,他很少走近她的房間。

    如果她喊他到她那裡去,他來了。

    在片刻之間他懇切、欣喜,又像她所記得的,她童年時代在喧嚣的街道中迷路時他所表現的那樣;可是他很快就變得拘束和不自在——她那敏銳的、滿懷深情的眼睛不能不注意到這一點——,而且不久就離開她了。

    如果她不喊他的話,那麼他就從早到晚,整整一天都不來。

    可是到了晚上,他總是在那裡;這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因為那時候她幾乎相信,她童年時代所知道的過去的沃爾特并沒有改變。

    可是甚至就是在這時候,微不足道的片言隻語、一道眼光或一個什麼情況都會向她表明,在他們之間存在着一條難以說明的不可逾越的界線。

     她不能不看到,沃爾特盡管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掩蓋他這種很大的變化,但它卻是掩蓋不了的。

    她想,他出于對她的關懷,真誠地不願意用他的親切的手給她帶來創傷,就求助于無數小小的巧計和僞裝。

    弗洛倫斯愈感覺到他的變化大,她就愈經常為她哥哥的這種疏遠哭泣。

     弗洛倫斯覺得,善良的船長——她的不知疲倦的、親切的、永遠熱心的朋友——也看到了這種情形,并感到苦惱。

    他不像最初的時候那麼快活與充滿希望了;當晚上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臉色愁悶地悄悄地一會兒望望她,一會兒望望沃爾特。

     弗洛倫斯終于決定跟沃爾特談談。

    她覺得,她現在知道了他疏遠的原因。

    如果她告訴他,她已看出這一點,她已甘心忍受這一點,而且不責備他的話,那麼她就會感到寬慰,并會使他比較安心的。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弗洛倫斯下定了這個決心。

    忠實的船長敞開驚人大的襯衫領子,坐在她身旁,戴着眼鏡在念書,她問他沃爾特在哪裡。

     “我想他在樓下,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長回答道。

     “我想跟他談談,”弗洛倫斯說道,一邊急忙站起來,準備下樓去。

     “我喊他立刻到這裡來,美人兒,”船長說道。

     于是船長敏捷地把書扛在肩上,離開了——他認為在星期天不讀别的,隻讀很大本的書,是他的責任,因為這種書有更為莊嚴的外表;幾年前他從一個書攤上讨價還價,買來一本極大的書,其中任何五行都使他莫名其妙,因此他至今還不明白這本書的主題是論述什麼的——沃爾特立刻上來了。

     “卡特爾船長告訴我,董貝小姐——”他走進來的時候熱心地開始說道,但是看到她的臉就停住了。

     “您今天不怎麼舒服。

    您看去心裡痛苦。

    您一直在哭。

    ” 他說得十分親切,十分熱情地顫抖着,因此她一聽到他的,眼中就湧出了淚水。

     “沃爾特,”弗洛倫斯溫柔地說道,“我不怎麼舒服,我一直在哭。

    我想跟你談談。

    ” 他在她的對面坐下,看着她的美麗的、天真的臉,他自己的臉色也變得蒼白了,他的嘴唇顫抖了。

     “在我知道你得救的那天夜裡,你說——啊,親愛的沃爾特,那天夜裡我心裡是什麼樣的感情,我是抱着什麼樣的希望啊!”—— 他把顫抖的手放在他們中間的桌子上,坐在那裡看着她。

     “你說我變了。

    我聽到你這麼說感到驚奇,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确實是變了。

    請别對我生氣,沃爾特。

    當時我太高興了,顧不得想到這點。

    ” 她對他似乎又像是個小孩子。

    他看見和聽見的是一個直率的、信任的、可愛的孩子,而不是他願意把全世界的财富都堆放在她腳邊的親愛的女人。

     “沃爾特,你還記得在你離别前我見到你的那一次的情形嗎?” 他把手伸進懷裡取出一個小錢袋。

     “我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如果我沉沒了的話,那麼它将跟我一起躺在海底。

    ” “你是不是将為了我繼續挂着它呢,沃爾特?” “一直挂到我死去為止!”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裡是那麼毫不害怕,那麼純樸,仿佛自從她把這個小小的紀念品送給他以後,一天也沒有過去似的。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我将經常高興地想到這一點,沃爾特。

    你可記得,就在我們在一起談話的那個晚上,我們兩個人腦子裡似乎都同時想到了這種變化嗎?” “不,沒有想到!”他用詫異的語調回答道。

     “想到了,沃爾特。

    甚至就是在那時候,我也成了損害你的希望與前途的人①。

    那時候我害怕這樣想,但我現在認識到這一點了。

    如果那時候你出于仁厚寬大的胸懷,能夠向我隐瞞你也知道這一點的話,那麼現在你不能這樣做了,雖然你還是像先前一樣仁厚寬大地想要這樣做。

    是的,你是想這樣做的。

    我深切地、真誠地感謝你,沃爾特,但是你不能取得成功。

    你為你本人和你最親近的親屬的苦難備嘗辛酸,因此你不能看不到那降臨到你頭上的危險與痛苦是由那無辜的原因所造成的,你不能完全忘記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們不能再成為哥哥和妹妹了。

    可是,親愛的沃爾特,你不要以為我在這方面責怪你。

    我本可以知道這一點——我應當知道這一點——可是我當時在高興之中忘記這一點了。

    我現在有一個希望,就是,當這種感情已不再成為秘密以後。

    你想到我的時候可以不像以前那樣感到厭煩;我以曾經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