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保羅的繼續進步、成長與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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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覺得,對待像他這麼靈敏的孩子,也沒有什麼法子好想。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的話,那麼這倒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必須說,我與托克斯小姐認為,離開這個家短短一段時間,布賴頓①的空氣以及到比方說,像皮普欽太太這樣有見識的人那裡去接受一下身心上的訓練——”—— ①布賴頓(Brighton):英格蘭薩塞克斯(Sussex)郡的一個區和自治市,在倫敦南82公裡處,為英吉利海峽的海濱勝地。

     “皮普欽太太是誰,路易莎?”董貝先生問道,他對這樣随随便便地介紹一位他以前從沒有聽說過的人感到吃驚。

     “我親愛的保羅,”他的妹妹回答道,“皮普欽太太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托克斯小姐知道她的全部曆史——,有一個時期曾把全部心血都從事于對幼兒的研究與護理,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她還有一些門第高貴的親戚。

    她的丈夫是傷心而死的——您說她的丈夫是怎樣傷心而死的,我親愛的?我已記不清那樣詳情細節了。

    ” “當時他在秘魯用泵把水從礦井裡抽出來,”托克斯小姐回答道。

     “當然,他自己倒不是一位抽水泵的工人,”奇克夫人向她的哥哥看了一眼,說道;這個解釋似乎确實是必要的,因為從托克斯小姐所說的話聽起來,仿佛他是死在水泵的搖柄旁邊似的;“而是在那個企業中投資,它後來破産了。

    我相信皮普欽太太對孩子的管理是相當驚人的。

    我曾在一些要好的朋友中間聽到大家贊揚她,那還是當我是——我的天——多麼高!”奇克夫人的眼光正轉到書櫥上、離地大約有十英尺的皮特先生的半身像上。

     “我親愛的先生,”托克斯小姐天真地紅了紅臉,說道,“對于這位明确提到了的皮普欽太太,也許我得說一下,令妹對她的贊詞是她當之無愧的。

    許多當今已成為社會重要人物的女士們與先生們都曾受惠于她的教養。

    現在跟您講話的鄙人也曾經一度接受過她的管教。

    我想,名門貴族的青少年對她的所都并不陌生。

    ” “您是說,這位可敬的女士開辦着一個什麼所嗎,托克斯小姐?”董貝先生謙和地問道。

     “唔,”那位小姐回答道,“我确實不知道我這樣稱呼它是否合适。

    那決不是一個預備學校;”托克斯小姐特别溫柔親切地說道,“如果我把它稱為最上等的幼兒供膳寄宿所,那麼也許我能把我的意思表達出來吧?” “這個所對幼兒的挑選是特别嚴格的,人數是極為有限的,”奇克夫人向她的哥哥看了一眼,提示道。

     “啊!不合條件的孩子它是不收的!”托克斯小姐說道。

     這些話中有一些重要的東西。

    皮普欽太太的丈夫在秘魯的礦井傷心而死,這是件好事。

    聽到這一點令人高興。

    此外,大夫既然已經建議保羅遷地療養,那麼怎麼還能讓他在家裡再待一個鐘頭呢?想到這裡,董貝先生幾乎達到驚慌失措的地步。

    孩子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必須走完一段道路,充其量,不過走得慢一點罷了,但是讓他留在家裡就等于阻攔或耽誤他上路。

    他們提出的有關皮普欽太太的建議很受他的重視,因為他知道,在她們看護孩子的時候,要是有人從中進行任何幹預,她們都是會妒嫉的;他過去片刻也不曾想到,她們會渴望把她們的責任分出一部分來(董貝先生對她們的責任是有确定的看法的,正像他剛才所表明的那樣)。

    在秘魯礦井傷心而死,董貝先生沉思着,唔,這是很體面的逝世。

     “假定明天前去打聽好之後我們決定把小保羅送到布賴頓這位女士那裡去,那麼誰陪他去呢?”董貝先生經過一些考慮之後問道。

     “我認為你現在把這孩子不論送到哪裡去都離不了弗洛倫斯,我親愛的保羅,”他的妹妹遲疑地回答道。

    “他跟她打得火熱,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

    你知道,他年紀很小,他有他自己的喜愛。

    ” 董貝先生把頭轉開,慢慢地走向書櫥,打開它,取出一本書來閱讀。

     “還有什麼人,路易莎?”他沒有擡起頭,一邊把書頁翻過去,一邊問道。

     “當然,還有威肯姆。

    我想威肯姆一個人就夠了,”他的妹妹回答道。

    “把保羅交到像皮普欽太太這樣的人手裡,你就用不着再派什麼人去監督她了。

    當然你自己至少每個星期去一次。

    ” “當然,”董貝先生說道,然後在那裡坐了一個鐘頭,眼看着那一頁書,但卻一個字也沒有讀進去。

     這位名揚四方的皮普欽太太是一位容貌非常醜陋、心地非常不好的老太婆,曲背彎腰,臉上斑斑點點,像一塊質地粗劣的大理石;她有一隻魔鈎鼻和一隻冷酷的灰色眼睛,看上去仿佛可能曾在鐵砧上錘打過,而卻沒有遭受任何損傷。

    自從皮普欽先生在秘魯礦井死去以來,至少四十年已經過去了,可是他的遺孀仍然穿着一身黑色的邦巴辛毛葛①的衣服,它顔色深暗,死氣沉沉,毫無光澤,天黑以後甚至連煤氣燈也不能把它照亮,而她一露面,則不論多少支蠟燭都要被她襯托得黯然無光。

    人們談到她的時候,通常都稱她為孩子的“傑出的管理人”;而她的管理的秘訣則在于:把孩子不喜歡的一切給他們,把他們喜歡的一切不給他們;人們發現這種方法能使孩子們的性格變得溫柔起來。

    她是一位十分兇狠的老太太,因此人們不由得相信,秘魯機器在使用時出了什麼差錯,不是礦井被抽幹了,而是她心中所懷有的一切喜悅之水和所有人類仁慈的乳汁②都被抽幹了—— ①邦巴辛毛葛(bombasine):是一種絲經毛緯、細斜紋的紡織品。

     ②見莎士比亞悲劇《麥克佩斯》第一幕第五場: 麥克佩斯夫人:“可是我卻為你的天性憂慮,因為它充滿了太多的人類仁慈的乳汁。

    ” 這位惡魔和兒童鎮壓者的城堡坐落在布賴頓的一條陡峭的小街上,那裡的土壤比通常更富于白垩,更堅硬,更貧瘠;那裡的房屋比通常更不堅固、更不厚實;房屋門前的小花園有一個莫名其妙的特點,就是:不論播種什麼,長出的都是金盞花;那裡經常可以看到蝸牛以吸杯那種毫不放松的勁頭吸附在臨街的大門上及其他人們不指望它們去裝飾的公共場所。

    冬天空氣不能從城堡中流出,夏天則空氣不能流進去。

    風在裡面經久不斷地回蕩着,城堡就像一隻大貝殼似地發出聲音,住在裡面的人們不論是否樂意,都不得不日日夜夜捂着耳朵。

    房屋裡的氣味自然是不新鮮的;前面客廳的窗子永遠也不打開;皮普欽太太在窗口擺了幾盆植物,它們散發出的泥土氣味充滿了這座房屋。

    這些植物不論是從它們品種中多麼精選出來的樣品,它們都是屬于特别适合于皮普欽太太住所的那種品種。

    這裡有五六種仙人掌,像長了毛發的蛇似地圍繞着一些闆條蜿蜒移行,另外一個品種像綠色的大螯蝦一樣,伸出了寬闊的鉗子;有幾種爬行植物長着粘附性的葉子;有一個令人感到不快的花盆懸挂在天花闆下面,盆裡的植物看上去像是煮沸了的水似地從盆裡漫溢出來,它長長的綠色的嫩枝撩撥着下面的行人,使他們聯想起了蜘蛛;——皮普欽太太的住所中蜘蛛異常之多,然而在一年當中的某一個季節内,這個住所卻可以更得意洋洋地提議以蠼螋的數目來跟别的住所競賽。

     可是皮普欽太太對于一切能支付得起的人收費都是昂貴的;皮普欽太太也很少為了照顧什麼人而把她始終堅硬的心腸松軟一下,所以人們都認為她是一位意志非常堅決、對孩子的性格掌握了十分科學的知識的老太太。

    她依仗着她的這種聲譽,也依仗着皮普欽先生的破碎的心,在丈夫與世長辭之後,想方設法,年複一年,辛辛苦苦地維持了一個相當不錯的生活。

    在奇克夫人第一次提到她之後的三天之内,這位卓越的老太太就稱心滿意地期待着在她現有的收入之外,再從董貝先生的錢袋中得到一筆可觀的補充,同時期待着接受弗洛倫斯和她的小弟弟保羅成為這座城堡的居民。

     奇克夫人與托克斯小姐是在昨天夜間把他們姐弟兩人領到布賴頓來的(他們在旅館裡度過了這一夜)。

    當她們乘坐着馬車剛離開大門,又踏上歸途的時候,皮普欽太太背對着壁爐,像一位老兵一樣站在那裡打量着這兩位新來的人。

    皮普欽太太有一位中年的侄女,是她忠心耿耿的奴仆;她性情溫厚,但卻有着瘦削的、嚴厲的外貌,鼻子上長着一些疖子,使她十分苦惱;這時她正從比瑟斯通少爺身上脫下他剛才受檢閱時所穿的一件幹淨的衣領。

    目前僅有的另一位寄宿生潘基小姐因為當着來訪客人的面三次呼呼地吸氣,在這之前已經被領到城堡地牢(這是後面的一個空房間,專用來作為懲罰的場所)裡去了。

     “唔,先生,”皮普欽太太對保羅說道,“您應當喜歡我,這您是怎麼想的?” “我想我根本不會喜歡您,”保羅回答道。

    “我想離開這裡,這不是我家的房屋。

    ” “是的,這是我的房屋。

    ” “這是個很讨厭的房屋,”保羅說道。

     “可是這裡還有比這更壞的地方,”皮普欽太太說道,“我們把壞孩子關在那裡。

    ” “-他有沒有在裡面待過?”保羅指着比瑟斯通少爺,問道。

     皮普欽太太肯定地點點頭,于是保羅這一天就忙乎不停地懷着對一位有過神秘與可怕經曆的孩子的興趣,從頭到腳地打量着比瑟斯通少爺,注視着他臉上的所有表情變化。

     一點鐘吃午飯,主要是含澱粉的和蔬菜一類的食品;這時候潘基小姐由惡魔本人把她從囚禁中領了進來。

    她是一位溫柔的、藍眼睛的、很小的女孩子。

    每天早上洗澡之後都要給她按摩身體,似乎整個人都有被揉搓掉的危險。

    這時惡魔教導她,在來訪的客人面前呼呼吸氣的人沒有一位能進天堂的。

    當她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