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牛和病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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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斜眼看他的人沒有。

    假如有的話,得設法收拾他。

    就是在這麼一睜眼的工夫,他看見了鐵牛。

     鐵牛仿佛不是來赴會,而是料理自家的喪事或喜事呢。

    出來進去,好似世上就忙了他一個人了。

     有人在台上宣讀論文。

    病鴨的眼閉死了,每隔一分多鐘點一次頭,他表示對論文的欣賞,其實他是琢磨鐵牛呢。

    他不願承認他和鐵牛同過學,他在台上閉目養神,鐵牛在台下當&ldquo碎催&rdquo,好像他們不能作過學友;現在距離這麼遠,原先也似乎相離不應當那麼近。

    他又不能不承認鐵牛确是他的同學,這使他很難堪:是可憐鐵牛好呢,還是誇獎自己好呢?鐵牛是不是看見了他而故意的躲着他?或者也許鐵牛自慚形穢不敢上前?是不是他應當顯着大度包容而先招呼鐵牛?他不能決定,而越發覺得&ldquo同學&rdquo是件别扭事。

     台下一陣掌聲,主席睜開了眼。

    到了休息的時間。

    病鴨走到會場的門口,迎面碰上了鐵牛。

    病鴨剛看見他,便趕緊拿着尺寸一低頭,理鐵牛不理呢?得想一想。

    可是他還沒想出主意,就覺出右手像掩在門縫裡那麼疼了一陣。

    一抽手的工夫,他聽見了:&ldquo老李!還是這麼瘦?老李&mdash&mdash&rdquo 病鴨把手藏在衣袋裡,去暗中舒展舒展;翻眼看了鐵牛一下,鐵牛臉上的笑意像個開花彈似的,從臉上射到空中。

    病鴨一時找不到相當的話說。

    他覺得鐵牛有點過于親熱。

    可又覺得他或者沒有什麼惡意&mdash&mdash&ldquo還是這麼瘦&rdquo打動了自憐的心,急于找話說,往往就說了不負責任的話。

    &ldquo老王,跟我吃飯去吧?&rdquo說完很後悔,隻希望對方客氣一下。

    可是鐵牛點了頭。

    病鴨臉上的綠色加深了些。

    &ldquo幾年沒有見了,咱們得談一談!&rdquo鐵牛這個家夥是賞不得臉的。

     兩個老同學一塊兒吃飯,在鐵牛看來,是最有意思的。

    病鴨可不這樣看&mdash&mdash兩個人吵起來才沒法下台呢!他并不希望吵,可是朋友到一塊兒,有時候不由的不吵。

    腦子裡一轉彎,不能不吵;誰還能禁止得住腦子轉彎? 鐵牛是看見什麼吃什麼,病鴨要了不少的菜。

    病鴨自己可是不吃,他的筷子隻偶爾的夾起一小塊鍋貼豆腐。

    &ldquo我隻能吃點豆腐。

    &rdquo他說。

    他把&ldquo豆腐&rdquo兩個字說得不像國音,也不像任何方音,聽着怪像是外國字。

    他有好些字這麼說出來。

    表示他是走南闖北,自己另制了一份兒&ldquo國語&rdquo。

    &ldquo哎?&rdquo鐵牛聽不懂這兩個字。

    繼而一看他夾的是豆腐,才明白過來:&ldquo咱可不行;豆腐要是加上點牛肉或者還沉重點兒。

    我說,老李,你得注意身體呀。

    那麼瘦還行?&rdquo 太過火了!提一回正足以打動自憐的情感。

    緊自說人家瘦,這是看不起人!病鴨的腦子裡皺上了眉。

    不便往下接着說,換換題目吧: &ldquo老王,這幾年淨在哪兒呢?&rdquo &ldquo&mdash&mdash農場,不壞的小地方。

    &rdquo &ldquo場長是誰?&rdquo 幸而鐵牛這回沒忘了&mdash&mdash&ldquo趙次江。

    &rdquo 病鴨微微點了點頭,唯恐怕傷了氣。

    &ldquo他呀?待你怎樣?&rdquo&ldquo無所謂,他幹他的,我幹我的;隻希望他别撤換我。

    &rdquo鐵牛為是顯着和氣。

    也動了一塊豆腐。

     &ldquo拿過來好了。

    &rdquo病鴨覺得說了這半天,隻有這一句還痛快些。

    &ldquo老王,你幹吧!&rdquo &ldquo我當然是幹哪,我就怕幹不下去,前功盡棄。

    咱們這種工作要是沒有長時間,是等于把錢打了水漂兒。

    &rdquo&ldquo我是讓你幹場長。

    現成的事,為什麼不拿過來?拿過來,你愛怎辦怎辦;趙次江是什麼玩藝!&rdquo &ldquo我當場長,&rdquo鐵牛好像聽見了一件奇事。

    &ldquo等過個半年來的,好被别人頂了?&rdquo 有點給臉不兜着!病鴨心裡默演對話:&ldquo你這小子還不曉得李老爺有多大勢力?輕看我?你不放心哪,我給你一手兒看看。

    &rdquo他略微一笑,說出聲來:&ldquo你不幹也好,反正咱們把它拿過來好了。

    咱們有的是人。

    你幫忙好了。

    你看看,我說不叫趙次江幹,他就幹不了!這話可不用對别人說。

    &rdquo鐵牛莫名其妙。

     病鴨又補上一句:&ldquo你想好了,願意幹呢,我還是把場長給你。

    &rdquo &ldquo我隻求能繼續作我的試驗;别的我不管。

    &rdquo鐵牛想不出别的話。

     &ldquo好吧,&rdquo病鴨又&ldquo那麼&rdquo說了這兩個字,好像德國人在夢裡練習華語呢。

     直到年會開完,他們倆沒再坐在一塊談什麼。

    從鐵牛那面兒說,他覺得病鴨是拿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