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你若愛,生活哪裡都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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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不是有錢人的世界,也不是無錢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

     青梅 家 從南京的朋友家裡回到南京的旅館裡,又從南京的旅館裡回到杭州的别寓裡,又從杭州的别寓裡回到石門灣的緣緣堂本宅裡,每次起一種感想,逐記如下。

     當在南京的朋友家裡的時候,我很高興。

    因為主人是我的老朋友。

    我們在少年時代曾經共數晨夕,後來為生活而勞燕分飛;雖然大家形骸老了些,心情冷了些,态度闆了些,說話空了些,然而心底裡的一點靈火大家還保存着,常在談話之中互相露示,這使得我們的會晤異常親熱。

    加之主人的物質生活程度的高低同我的相仿,家庭設備也同我的相類似。

    我平日所需要的:一毛大洋[1]一兩的茶葉,聽頭的大美麗香煙,有人供給開水的熱水壺,随手可取的牙簽,适體的藤椅,光度恰好的小窗,他家裡都有,使我坐在他的書房裡感覺同坐在自己的書房裡相似。

    加之他的夫人善于招待,對于客人表示真誠的殷勤,而絕無優待的虐待。

    優待的虐待,是我在做客中常常受到而項頂可怕的。

    例如拿了不到半寸長的火柴來為我點香煙,弄得大家倉皇失措,我的胡須幾被燒去;把我所不歡喜吃的菜蔬堆在我的飯碗上,使我無法下箸;強奪我的飯碗去添飯,使我吃得停食;藏過我的行囊,使我不得告辭。

    這種招待,即使出于誠意,在我認為也是逐客令,統稱之為優待的虐待。

    這回我所住的人家的夫人,全無此種惡習;但把不缺乏的香煙自來火放在你能自由取得的地方而并不用自來火燒你的胡須;但把精緻的菜蔬擺在你能自由挾取的地方,飯桶擺在你能自由添取的地方,而并不勉強你吃;但在你告辭的時光表示誠意的挽留,而并不監禁。

    這在我認為是最誠意的優待。

    這使得我非常高興。

    英語稱勿客氣曰:athome[2]。

    我在這主人家裡做客,真同athome一樣,所以非常高興。

     然而這究竟不是我的home,飯後談了一會,我惦記起我的旅館來。

    我在旅館,可以自由行住坐卧,可以自由差使我的茶房,可以憑法币之力而自由滿足我的要求。

    比較起受主人家款待的做客生活來,究竟更為自由。

    我在旅館要住四五天,比較起一飯就告别的做客生活來,究竟更為永久。

    因此,主人的書房的屋裡雖然布置妥貼,主人的招待雖然殷勤周至,但在我總覺得不安心。

    所謂&ldquo涼亭雖好,不是久居之所&rdquo。

    飯後談了一會,我就告别回家。

    這所謂&ldquo家&rdquo,就是我的旅館。

     當我從朋友家回到了旅館裡的時候,覺得很适意。

    因為這旅館在各點上都是稱我心的。

    第一,它的價錢還便宜,沒有大規模的笨相,像形式醜惡而不适坐卧的紅木椅,花樣難看而火氣十足的銅床,工本浩大而不合實用、不堪入目的工藝品,我統稱之為大規模的笨相。

    造出這種笨相來的人,頭腦和眼光很短小,而法币很多。

    像暴發的富翁,無知的巨商,升官發财的軍閥,即是其例。

    要看這種笨相,可以訪問他們的家。

    我的旅館價格既便宜,其設備當然不豐。

    即使也有笨相&mdash&mdash像家具形式的醜惡,房間布置的不妥,壁上裝飾的唐突,茶壺茶杯的不可愛&mdash&mdash都是小規模的笨相,比較起大規模的笨相來,猶似五十步比百步,終究差好些,至少不使人感覺暴殄天物,冤哉枉也。

    第二,我的茶房很老實,我到旅館時不給我脫外衣,我洗面時不給我絞手巾,我吸香煙時不給我擦自來火,我叫他做事時不喊&ldquo是&mdash&mdash是&mdash&mdash&rdquo,這使我覺得很自由,起居生活同在家裡相差不多。

    因為我家裡也有這麼老實的一位男工,我就不妨把茶房當作自己的工人。

    第三,住在旅館裡沒有人招待,一切行動都随我意。

    出門不必對人鞠躬說&ldquo再會&rdquo,歸來也沒有人同我寒暄。

    早晨起來不必向人道&ldquo早安&rdquo,晚上就寝的遲早也不受别人的牽累。

    在朋友家做客,雖然也很安樂,總不及住旅館的自由:看見他家裡的人,總得想出幾句話來說說,不好不去睬他。

    臉孔上即使不必硬作笑容,也總要裝得和悅一點,不好對他們闆臉孔。

    闆臉孔,好像是一種兇相,但我覺得是最自在最舒服的一種表情。

    我自己覺得,平日獨自閉居在家裡的房間裡讀書、寫作的時候,臉孔的表情總是嚴肅的,極難得有獨笑或獨樂的時光。

    若拿這種獨居時的表情移用在交際應酬的座上,别人一定當我有所不快,在闆臉孔。

    據我推想,這一定不止我一人如此。

    最漂亮的交際家,巧言令色之徒,回到自己家裡,或房間裡,甚或眠床上,也許要用雙手揉一揉臉孔,恢複顔面上的表情筋肉的疲勞,然後闆着臉孔皺着眉頭回想日間的事,考慮明日的戰略。

    可知,無論何人,交際應酬中的臉孔多少總有些不自然,其表情筋肉多少總有些兒吃力。

    最自然,最舒服的,隻有闆着臉孔獨居的時候。

    所以,我在孤癖發作的時候,覺得住旅館比在朋友家做客更自在而舒服。

     然而,旅館究竟不是我的家,住了幾天,我惦記起我杭州的别離來。

     在那裡有我自己的什用器物,有我自己的書籍文具,還有我自己雇請着的工人。

    比較起借用旅館的器物,對付旅館的茶房來,究竟更為自由;比較起小住四五天就離去的旅館生活來,究竟更為永久。

    因此,我睡在旅館的眠床上似覺有些浮動;坐在旅館的椅子上似覺有些不穩;用旅館的毛巾似覺有些隔膜。

    雖然這房間的主權完全屬于我,我的心底裡總有些兒不安。

    住了四五天,我就算賬回家。

    這所謂家,就是我的别寓。

     當我從南京的旅館回到了杭州的别寓裡的時候,覺得很自在。

    我年來在故鄉的家裡蟄居太久,環境看得厭了,趣味枯乏,心情郁結。

    就到離家鄉還近而花樣較多的杭州來暫作一下寓公,借此改換環境,調節趣味。

    趣味,在我是生活上一種重要的養料,其重要幾近于面包。

    别人都在為了獲得面包而犧牲趣味,或者為了堆積法币而抑制趣味。

    我現在幸而沒有走上這兩種行徑,還可省下半隻面包來換得一點趣味。

     因此,這寓所猶似我的第二的家。

    在這裡沒有作客時的拘束,也沒有住旅館時的不安心。

    我可以吩咐我的工人做點我所喜歡的家常素菜,夜飯時同放學歸來的一子一女共吃。

    我可以叫我的工人相幫我,把房間的布置改過一下,新一新氣象。

    飯後睡前,我可以開一開蓄音機(唱機),聽聽新買來的幾張蓄音片(唱片)。

    窗前燈下,我可以在自己的書桌上讀我所愛讀的書,寫我所願寫的稿。

    月底雖然也要付房錢,但價目遠不似旅館這麼貴,買賣也遠不及旅館這麼明顯。

    雖然也可以合算每天房錢幾角幾分。

    但因每月一付,相隔時間太長,住房子同付房錢就好像不相聯關的兩件事,或者房錢仿佛白付,而房子仿佛白住。

    因有此種種情形,我從旅館回到寓中覺得非常自然。

     然而,寓所究竟不是我的本宅。

    每逢起了倦遊的心情的時候,我便惦記起故鄉的緣緣堂來。

    在那裡有我故鄉的環境,有我關切的親友,我自己的房子,有我自己的書齋,有我手種的芭蕉、櫻桃和葡萄。

    比較起租别人的房子,使用簡單的器具來,究竟更為自由;比較起暫作借住,随時可以解租的寓公生活來,究竟更為永久。

    我在寓中每逢要在房屋上略加裝修,就覺得要考慮;每逢要在庭中種些植物,也覺得不安心,因而思念起故鄉的家來。

    犧牲這些裝修和植物,倒還在其次;能否長久享用這些設備,卻是我所顧慮的。

    我睡在寓中的床上雖然沒有感覺像旅館裡那樣浮動,坐在寓中的椅上雖然沒有感覺像旅館裡那樣不穩,但覺得這些家具在寓中隻是擺在地闆上的,沒有像家裡的東西那樣固定得同生根一般。

    這種倦遊的心情強盛起來,我就離寓返家。

    這所謂家,才是我的本宅。

     當我從别寓回到了本宅的時候,覺得很安心。

    主人回來了,芭蕉鞠躬,櫻桃點頭,葡萄棚上特地飄下幾張葉子來表示歡迎。

    兩個小兒女跑來牽我的衣,老仆忙着打掃房間。

    老妻忙着燒素菜,故鄉的臭豆腐幹,故鄉的冬菜,故鄉的紅米飯。

    窗外有故鄉的天空,門外有打着石門灣土白的行人,這些行人差不多個個是認識的。

    還有各種負販的叫賣聲,這些叫賣聲在我統統是稔熟的。

    我仿佛從飄搖的舟中登上了陸,如今腳踏實地了。

    這裡是我的最自由,最永久的本宅,我的歸宿之處,我的家。

    我從寓中回到家中,覺得非常安心。

     但到了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回味上述的種種感想的時候,又不安心起來。

    我覺得這裡仍不是我的真的本宅,仍不是我的真的歸宿之處,仍不是我的真的家。

    四大的暫時結合而形成我這身體,無始以來種種因緣相湊合而使我誕生在這地方。

    偶然的呢?還是非偶然的?若是偶然的,我又何戀戀于這虛幻的身和地?若是非偶然的,誰是造物主呢?我須得尋着了他,向他那裡去找求我的真的本宅,真的歸宿之處,真的家。

    這樣一想,我現在是負着四大暫時結合的軀殼,而在無始以來種種因緣湊合而成的地方暫住,我是無&ldquo家&rdquo可歸的。

    既然無&ldquo家&rdquo可歸,就不妨到處為&ldquo家&rdquo。

    上述的屢次的不安心,都是我的妄念所生。

    想到那裡,我很安心地睡着了。

     廿五(1936)年十月廿八日 楊柳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相見江南 [1]當時角币有大洋小洋之分;一毛大洋合30個銅闆,一毛小洋合25個銅闆。

     [2]athome,英文,原義是&ldquo在自己家裡&rdquo,轉義是&ldquo像在家裡一樣&rdquo&ldquo無所拘束&rdquo&ldquo舒适自在&rdquo。

     楊柳 因為我的畫中多楊柳,就有人說我喜歡楊柳;因為有人說我喜歡楊柳,我似覺自己真與楊柳有緣。

    但我也曾問心,為什麼喜歡楊柳?到底與楊柳樹有什麼深緣?其答案了不可得。

    原來這完全是偶然的:昔年我住在白馬湖上,看見人們在湖邊種柳,我向他們讨了一小株,種在寓屋的牆角裡。

    因此給這屋取名為&ldquo小楊柳屋&rdquo,因此常取見慣的楊柳為畫材,因此就有人說我喜歡楊柳,因此我自己似覺與楊柳有緣。

    假如當時人們在湖邊種荊棘,也許我會給屋取名為&ldquo小荊棘屋&rdquo,而專畫荊棘,成為與荊棘有緣,亦未可知。

    天下事往往如此。

     但假如我存心要和楊柳結緣,就不說上面的話,而可以附會種種的理由上去。

    或者說我愛它的鵝黃嫩綠,或者說我愛它的如醉如舞,或者說我愛它像小蠻的腰,或者說我愛它是陶淵明的宅邊所種,或者還可引援&ldquo客舍青青&rdquo的詩,&ldquo樹猶如此&rdquo的話,以及&ldquo王恭之貌&rdquo&ldquo張緒之神&rdquo等種種古典來,作為自己愛柳的理由。

    即使要找三百個冠冕堂皇、高雅深刻的理由,也是很容易的。

    天下事又往往如此。

     也許我曾經對人說過&ldquo我愛楊柳&rdquo的話,但這話也是随緣的。

    仿佛我偶然買一雙黑襪穿在腳上,逢人問我&ldquo為什麼穿黑襪&rdquo時,就對他說&ldquo我喜歡穿黑襪&rdquo一樣。

    實際,我向來對于花木無所愛好;即有之,亦無所執着。

    這是因為我生長窮鄉,隻見桑麻、禾黍、煙片、棉花、小麥、大豆,不曾親近過萬花如繡的園林。

    隻在幾本舊書裡看見過&ldquo紫薇&rdquo&ldquo紅杏&rdquo&ldquo芍藥&rdquo&ldquo牡丹&rdquo等美麗的名稱,但難得親近這等名稱的所有者。

    并非完全沒有見過,隻因見時它們往往使我失望,不相信這便是曾對紫薇郎的紫薇花,曾使尚書出名的紅杏,曾傍美人醉卧的芍藥,或者象征富貴的牡丹。

    我覺得它們也隻是植物中的幾種,不過少見而名貴些,實在也沒有什麼特别可愛的地方,似乎不配在詩詞中那樣地受人稱贊,更不配在花木中占據那樣高尚的地位。

    因此我似覺詩詞中所贊歎的名花是另外一種,不是我現在所看見的這種植物。

    我也曾偶遊富麗的花園,但終于不曾見過十足地配稱&ldquo萬花如繡&rdquo的景象。

     假如我現在要贊美一種植物,我仍是要贊美楊柳。

    但這與前緣無關,隻是我這幾天的所感,一時興到,随便談談,也不會像信仰宗教或崇拜主義地畢生皈依它。

    為的是昨日天氣佳,埋頭寫作到傍晚,不免走到西湖邊的長椅子裡去坐了一會。

    看見湖岸的楊柳樹上,好像挂着幾萬串嫩綠的珠子,在溫暖的春風中飄來飄去,飄出許多彎度微微的S線來,覺得這一種植物實在美麗可愛,非贊它一下不可。

     聽人說,這種植物是最賤的。

    剪一根枝條來插在地上,它也會活起來,後來變成一株大楊柳樹。

    它不需要高貴的肥料或工深的壅培,隻要有陽光、泥土和水,便會生活,而且生得非常強健而美麗。

    牡丹花要吃豬肚腸,葡萄藤要吃肉湯,許多花木要吃豆餅,楊柳樹不要吃人家的東西,因此人們說它是&ldquo賤&rdquo的。

    大概&ldquo貴&rdquo是要吃的意思。

    越要吃得多,越要吃得好,就是越&ldquo貴&rdquo。

    吃得很多很好而沒有用處,隻供觀賞的,似乎更貴。

    例如牡丹比葡萄貴,是為了牡丹吃了豬肚腸一無用處,而葡萄吃了肉湯有結果的緣故。

    楊柳不要吃人的東西,且有木材供人用,因此被人看作&ldquo賤&rdquo的。

     我贊楊柳美麗,但其美與牡丹不同,與别的一切花木都不同。

    楊柳的主要的美點,是其下垂。

    花木大都是向上發展的,紅杏能長到&ldquo出牆&rdquo,古木能長到&ldquo參天&rdquo。

    向上原是好的,但我往往看見枝葉花果蒸蒸日上,似乎忘記了下面的根,覺得可惡!你們是靠他養活的,怎麼隻管高踞在上面,絕不理睬他呢?你們的生命建設在他上面,怎麼隻管貪圖自己的光榮,而絕不回顧處在泥土中的根本呢?花木大都如此。

    甚至下面的根已經被斫,而上面的花葉還是欣欣向榮,在那裡作最後一刻的威福,真是可惡而又可憐!楊柳沒有這般可惡可憐的樣子:它不是不會向上生長。

    它長得很快,而且很高;但是越長得高,越垂得低。

    千萬條陌頭細柳,條條不忘記根本,常常俯首顧着下面,時時借了春風之力而向處在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它親吻。

    好像一群活潑的孩子環繞着它們的慈母而遊戲,而時時依傍到慈母的身旁去,或者撲進慈母的懷裡去,使人見了覺得非常可愛。

    楊柳樹也有高出牆頭的,但我不嫌它高,為了它高而能下,為了它高而不忘本。

     自古以來,詩文常以楊柳為春的一種主要題材。

    寫春景曰&ldquo萬樹垂楊&rdquo,寫春色曰&ldquo陌頭楊柳&rdquo,或竟稱春天為&ldquo柳條春&rdquo。

    我以為這并非僅為楊柳當春抽條的緣故,實因其樹有一種特殊的姿态,與和平美麗的春光十分調和的緣故。

    這種特殊的姿态,便是&ldquo下垂&rdquo。

    不然,當春發芽的樹木不知凡幾,何以專讓柳條作春的主人呢?隻為别的樹木都憑仗了春的勢力而拼命向上,一味求高,忘記了自己的根本,其貪婪之相不合于春的精神。

    最能象征春的神意的,隻有垂楊。

     這是我昨天看了西湖邊上的楊柳而一時興起的感想。

    但我所贊美的不僅是西湖上的楊柳。

    在這幾天的春光之下,鄉村到處的楊柳都有這般可贊美的姿态。

    西湖似乎太高貴了,反而不适于栽植這種&ldquo賤&rdquo的垂楊呢。

     廿四(1935)年三月四日于杭州 逃避與追求 随感十三則 一 花台裡生出三枝扁豆秧來。

    我把它們移種到一塊空地,并且用竹竿搭一個棚。

    以扶植它們。

    每天清晨為它們整理枝葉,它們欣欣向榮,自然發生一種興味。

     那蔓好像一個觸手,具有可驚的攀緣力。

    但究竟因為不生眼睛,隻管盲目地向上發展,有時會鑽進竹竿的裂縫裡,回不出來,看了令人發笑。

    有時一根長條獨自脫離了栅,顫袅地向空中伸展,好像一個摸不着壁的盲子。

    看了又很可憐。

    這等時候便需我去扶助。

    扶助了一個月之後。

    滿棚枝葉,棚下已堪納涼閑話了。

     有一天清晨,我發現豆棚上忽然有了大批的枯葉和許多軟垂的蔓,驚奇得很。

    仔細檢查,原來近地面處一支總幹,被不知什麼東西傷害了。

    未曾全斷,但不絕如縷。

    根上的養分通不上去,凡屬這總幹的枝葉就全部枯萎,眼見得這一族快滅亡了。

     這狀态非常凄慘,使我聯想起世間種種的不幸。

     二 有一種椅子,使我不易忘記:那坐的地方,雕着一隻屁股的模子,中間還有一條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