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尋找完美的開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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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者點了點頭:“我能用它切便宜的肉嗎?”她問,無疑,她已經決定要買下它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出商店,來到大街上,我要尋找的不僅是開塞器,更是某種我從未嘗試過的東西:刀子上帶有的經久不散的香味,香味來自刀柄,那是一種野生的普羅旺斯刺柏,紋理細膩,色如蜂蜜。

    用手摩拳,它就會散發出一股清新的刺柏和荒野灌木的香味。

    售貨員告訴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你就會感覺到自己在山野中。

    ”他補充說,“不僅如此,這刀子還能有不尋常的優點。

    刺柏木是一種天然的殺蟲劑,你的口袋裡裝有這麼一把刀子,就能讓蟲子、蠍子和螞蟻避之不及。

    ”這很合我的心意,一個人行走在這蟲着橫行的世界上,揣着這麼一把刀子,無疑會平添許多勇氣和自信。

    至于我,有這麼一把刀子,就不用再擔心褲子上有糾纏不休的白蟻了。

     薄霧中,我們又從拉圭奧羅返回到米切爾-布拉斯旅館,此時,旅館裡燈火輝煌,好似一艘在黑暗的大海上巡航的客輪。

    晚餐之前,我們走進大沙龍,準備喝一杯酒解解乏。

    花崗岩的地面,巨大的玻璃窗,寬大舒适的白皮扶手椅,壁爐的木材正噼噼啪啪地燃燒,散發出一陣陣與我的刀柄截然不同的氣味。

    在一個角落裡,一對穿着和服、滿頭銀發的日本人,正在侍應生的幫助下欣賞着陳列的各種名酒。

    在我們後面,一些德國人在竊竊交談。

    法國的旅客則悄無聲息,将鼻子深埋在菜譜中。

     晚餐前有一個别緻的儀式,這是每個豪華飯店都照例遵行的。

    這天晚上的儀式上,主人給每位客人贈送一個小小的果醬餡餅,餡餅皮薄而脆,蘑菇冠狀,滑若黃油。

    我不知道,用這麼小的東西款待顧客不是為了使我們養精蓄銳以便捧得起那沉重的菜譜,就是刻意賣弄高超的廚藝,讓顧客們大塊朵頤。

    那些主榮必然個個是一門轟然作響的大炮,這種猜測大大地吊起了我的胃口,那頓同卡車司機吃的午餐早已抛在九霄雲外。

     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從頭到尾,我也沒有見到我期望已久的美味雛雞,顯然,這道菜從晚餐的菜單中剔除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魚、野味、小羊肉和甜菜,每道菜端上來時都有一個簡短的介紹,隻是太過拘泥細節。

    我一直對精心書寫的菜單情有獨鐘,它知識豐富、促進食欲卻沒有自命不凡的廢話。

    比如,倫敦的一家飯店為了證明它提供的銀魚價值不菲,在菜單中寫道:“生龍活虎的小銀魚被我們的廚師放進滾沸的油鍋裡幾秒鐘,還沒有從驚奇中回過神來就又被打撈出來。

    ”如果有人建議,将這段說明的作者緊接着銀魚也放到沸油中回一下鍋,我一定雙手贊成。

     米切爾-布拉斯飯店的菜單上沒有類似的說明,至多隻是一些帶有承諾的簡短詞句。

    我一向認為,創作這些詞句也是一門藝術,好的酒店應該專門聘請一位專業菜單作家,讓他坐在廚房的小凳上,手裡端着一杯酒,等待着烤箱中即将出爐的菜肴啟發他的靈感。

    這樣規模龐大的酒店人手龐雜,數不勝數,再多一個作家也不打緊。

    而且,大部分廚師生性慷慨豪放,他們完全可以充分信任菜單作家,甚至可以将榮肴的秘密透露給他。

    大千世界,無所不有,無所不奇。

     這時候,餐桌邊出現了一支小小的隊伍,我們的一個食伴也正忙着傳遞一個大袋子,袋中動物的褐色的小鼻子還在不停地抽搐,原來是一隻可愛的小狗。

    真是讓人高興,我們終于看到了米切爾-布拉斯飯店确實奉行機會平等的原則,在這裡,狗與它們的主人一樣受到歡迎。

    我試圖想象,在那種世界頂尖級飯店中,一隻狗的存在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估計首先遇到的麻煩是尖叫聲,公共衛生巡視員不得不走過來處理這個突發事件。

    但在這裡,那個大袋子以及裡面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對此卻不屑一項,它被安靜地送到主人的椅子底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揚起眉毛的簡單動作都沒有。

     餐廳呈長方形,非常典雅,清一色的灰色高背椅,桌布緊緊地包裹着桌面,在桌子下面聚合在一起,使得圓桌成為一個大型的蘑菇。

    餐具造型獨特,是拉圭奧羅最好的餐具。

    燈具也很别緻。

    侍者們邁着無聲的腳步,來來往往,傳酒送菜,空氣中彌漫着的隻是尊敬的輕聲提醒。

    各種聲音都被弱化壓低,造成一種安靜的用餐環境,這是大多數著名飯店的顯著特征之一。

    在我看來,這種用餐方式更像某種小型的宗教儀式。

    這家飯店的服務非常完美,無懈可擊,然而從另一種意義上講,隻是這種卓越的靜音效果也影響着消費者,使得他們像在聖殿裡一樣,小心翼翼,不讓餐具發出一丁點響動,而不是為了來享受美味佳肴。

    在嘈雜的就餐環境中,笑聲應該是最好的點綴,是饕餮之徒的最好的背景音樂。

     我們終于聽到笑聲,這難得的聲音來自鄰桌,那裡坐着十位晚到而又喧鬧的法國生意人。

    他們落座之前脫下自己的夾克衫,帶着不拘禮節的快意和決然,準備調動一切感官肆無忌憚地享用晚餐。

    他們一邊吃着吐司面包一邊開着玩笑,不時抛出不乏善意的侮罵。

    自從第一道菜上來,他們的嘴巴就咂巴個不停。

    烹調藝術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影響着法國,從我們周圍的桌子上,我們看到了各自的典型。

    此時,鄰桌的先生們懷着無限的熱情,一邊欣賞着美食,一邊高談闊論,酒店裡的任何人都同他們一樣,知道了他們非常喜歡他們所吃的東西。

    而那些廚藝的崇拜者,則采取了一種與前者經渭分明的就餐方式,以無尚的敬畏,以彬彬有禮的靜默,細嚼慢咽,幾乎是用聖徒的方式,鑒别着盤子裡孜然芹果的味道,或者謹慎地将松露汁吐到另一個盤子裡,然後彼此會心地微微點頭以示贊賞。

     對我來說,我更喜歡喧鬧、狂熱的就餐方式。

    我猜想,絕大多數的廚師也一定喜歡聽到他們的作品被人大聲贊揚。

    盡管大飯店的傳統和規矩都要求某種程度上的聖潔,尤其是上菜撤菜的方式。

    我記得在巴黎參加的一個晚餐,每一道菜,每一個盤子,都是戴着一個瓷制的圓頂帽被端上來的。

    我們是四個人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