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包子

關燈
合肥何包子,是六十年前馳名南北的捕頭,于今已死去四五十年了。

    而合肥人不談到偵探與武俠的事情上面去便罷,談必拉扯出何包子的逸事來做談論的資料。

    不過各人所知道的有詳有略,與傳聞異詞罷了。

    即此可見何包子的事迹,印入一般人腦筋至為深切。

     在下屢次聽得合肥朋友談起,情節都大同小異。

    因其有可記述的價值與必要,所以盡屢次所聽得的,破功夫為之記述出來,或有情節為朋友談論所不及的,就隻得付之阙如了。

     何包子姓何,不知叫什麼名字,因其頸上長了一個茶杯大小的肉包,當時人都叫他何包子。

    久而久之,便沒人研究何包子的名字叫作什麼了。

    何包子得名,在洪、楊正在金田起事的時候。

    那時洪、楊之兵,雖還不曾出湖南順流而下,然洪、楊的黨羽已多有散處大江南北的,并有花錢捐得一官半職,以為将來響應之準備的。

    這種花錢捐官的人,十九是綠林大盜出身;而人品才情必為同輩所推崇,尋常人就表面不能識破他根底的。

     那時合肥縣所隸屬之廬州府知府,即為其中的一個。

    自這知府到任以後,廬州轄境之内大盜案即層見疊出,被劫的紛紛來合肥縣報案,都是說門窗不動,聲響全無,直到次早起來見箱櫥大開,才知被盜劫了。

    所以強盜有多少人,以及年齡容貌,被劫的都不知道。

    不過就各家被劫的失物單上推察起來,可以知道強盜必沒有多人。

    因為各家被劫去的全是金銀珍寶,衣服極少,間有一二件可珍貴的細毛皮貨;不甚值價的,皆委棄不要。

    而每夜隻有一家被劫,十多夜就劫了十多家。

     合肥縣得了這種接二連三的呈報,當然向捕快腿上追盜追贓。

    何包子此時在合肥縣衙裡當捕頭,遇了這樣的案件,兩條腿上自也免不了要受些痛苦。

    凡是當捕頭的人,對于這縣境之内的賊盜,但略有名頭的,絕無不知道的道理。

    這樣盜案才出了兩三家的時候,何包子就斷定不是境内原有的賊盜所做,疑心是由外路來的大盜。

    及偵查了幾日,毫無蹤迹可尋。

    心想這事很奇怪,我在這合肥縣當了十多年的差,從來不曾鬧過大劫案。

    若像這樣每夜必出一次的劫案,連我耳裡也不曾聽得有人說過。

    就是外路來的飛賊,也沒有我偵查不出一點兒蹤迹的道理。

    且慢,這個新上任的知府是山東人。

    他帶來的跟随都是彪形大漢,或者其中有一兩個來路不正,以為有知府衙門做護身符,辦案的想不到他們身上去,因此放膽每夜出來幹一次,也未可知。

    若不然,何以這知府未到任以前,幾十年太平無事,他來不上一月,便鬧出這多大案子呢? 何包子心裡如此一犯疑,當夜就換了夜行裝束,帶了一把彈弓,等到二更過後,徑從屋上穿檐越脊,到府衙大堂上的瓦栊中伏着。

    何包子為人固是極精明強幹,就是武藝也很不尋常,彈子更是他的絕技,能連珠發出五顆,向空打落五隻麻雀,一彈不至落空。

    這時伏在瓦栊中,真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等了一個多更次,忽見遠遠的一條黑影,向府衙中飛也似的奔來,身體輕巧無比,屋瓦絕無聲息。

    何包子定睛看時,不由得大吃一吓。

    原來看出那人的面貌,哪裡是知府跟随的人呢,竟就是新到任的知府本人。

    也是全身夜行衣,靠背上馱了一個分量好似沉重的大包袱。

    到了大堂對面屋上,将要往下跳去,何包子一時憤怒起來,也顧不了什麼知府,劈面三彈子發去。

    那人真快,避開了兩顆,第三顆才實在無法躲閃了,中打着了左眼。

    那人始終不開口,抱頭竄進衙中去了。

    何包子也不追趕,随即奔回縣衙,報告知縣道:&ldquo十多日來所出的劫案都辦活了。

    &rdquo知縣聽了大喜,問強盜已拘來了麼?何包子道:&ldquo案是辦活了,隻是下役沒那麼大的膽量,敢将強盜拘來。

    &rdquo知縣詫異道:&ldquo為什麼不敢呢,強盜在什麼地方呢?&rdquo何包子道:&ldquo就在離這裡不多幾步路的府衙裡。

    &rdquo知縣還正色叱道:&ldquo休得胡說,府衙裡豈是窩藏強盜之所?&rdquo何包子得意道:&ldquo豈但府衙裡窩藏強盜,做強盜的就是府太宗呢!&rdquo接着将自己如何犯疑,如何去府衙守候的情形,述了一遍道:&ldquo他左眼受了下役一彈,必已被打瞎。

    大老爺若不相信,明早去求見,他必推病不出來,即出來也必用膏藥或旁的東西将左眼遮蓋。

    &rdquo知縣聽了,自是驚駭異常。

     次早去府衙求見,知府果推病不出。

    知縣固請要見,知府隻得戴了一副極濃黑的墨晶眼鏡出來,并裝作害眼病的樣子。

    知縣退出來不敢聲張,隻急急地密報安徽巡撫。

    巡撫也因這事關系皇家的威信、官府的尊嚴,不便揭穿,隻借故将那強盜知府革了。

    但是事情雖未經官府揭穿,然合肥人知道的已經很多了。

    何包子的聲名也就因這案傾動一時。

    這案辦活後,接連又辦活了不少離奇盜案。

    有名的積盜經他的手拿獲正法的,不計其數。

    安徽省内的各府州縣,每遇了棘手的案件,經年累月辦不了的,總是行文到合肥來借何包子。

    何包子一到,便沒有辦不了的。

     有一次,兩湖總督衙門裡,翻曬總督的衣服,及到收箱的時候,不見了一件紫金貂褂。

    衙門内不是外人所能進出的地方,總督左右的人,總督能相信不敢有偷盜的舉動,逆料必是有手段的竊賊偷去了。

    責令首府首縣限期将人贓破獲,隻吓得府縣官如青天聞了個霹靂。

    隻得用無情的刑法,向手下的捕快追比。

    可憐那些尋常隻會訛詐鄉愚的捕快,遇了這種案件,哪有頭緒可尋呢?被追比得無可奈何,就想到合肥何包子的身上來了。

     府縣官因這案事主的來頭太大,不是當耍的事,也巴不得能借一個好捕頭來,保全自己的地位。

    經手下的捕快一保薦,便正式行公文到合肥縣來。

    文中詳述案情,指名要借用何包子去辦。

    合肥縣接了公文,當然傳何包子告知這事。

    何包子聽了說道:&ldquo此案絕非平常竊盜所做,做這案的用意也絕不是為貪圖一件貂褂。

    制台衙門裡面,禁衛何等森嚴,平常竊盜豈能于光天化日之下,行竊于禁衛森嚴之地,而能使人不察覺的?既有敢在白日行劫于制台衙門的本領,就不會專劫一件貂褂。

    因貂褂雖可貴重,然價值究屬有限,不值有大本領的人一顧。

    依下役的愚見,做這案的若不是衙門以内的人,便是有人要借此顯手段。

    這案要辦活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rdquo合肥知縣道:&ldquo不管怎樣,你終得去湖北把這案辦的人贓并獲。

    &rdquo何包子道:&ldquo這案用不着去湖北,作案的不是湖北人,此刻也絕不在湖北了。

    且等下役辦好了,再去湖北銷差。

    于今到湖北去于事無益,徒然耽擱時間。

    隻是這案恐怕得多費些時日,不能克期辦好。

    &rdquo知縣自然許可。

     何包子領了這件差事下來,心想近年來我經手辦的幾樁大盜案,大盜都在洪澤湖旁邊,還有幾個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