瘌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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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孤冷冷的一個人,就請石匠造了幾把大大小小的石鎖,每日獨自在大門前草地上用手抓住石鎖,盡力向空投去。

    落下來又用手抓住,不使落地。

    石鎖最小的五十斤,最大的三百斤。

    凡事熟能生巧,投石鎖原是個極笨的方法,而瘌福生隻因練習的時間長遠,竟練出一身的解數來。

    能将百多斤的石鎖,手抛腳接,頭撞肩承,抛球也似的抛得渾身亂轉,使立在旁邊看的人沒一個不替他膽戰心驚。

     這日瘌福生正在抛石鎖的時候,好幾個看的當中,忽有一個背馱包裹的大漢,冷笑了一聲說道:&ldquo瘌福生的本領就隻會這個嗎?嘎,這有限啊!&rdquo瘌福生聽居然有人敢當面譏嘲他,連忙停了手,看那大漢生得濃眉大眼,臉肉橫生,身上短衣貼肉,腳穿麻絆草鞋,頭戴翻邊草帽,背上馱一個黃色包袱。

    就是完全不懂得武藝的人看了,也可以斷定這漢子是個很強霸的人。

    瘌福生一見,便知道是在江湖上求師訪友,聞自己的名前來探看的。

    随将手中百二十斤的石鎖舉起來掼将過去,口裡說了句:&ldquo看你的!&rdquo隻見那大漢不慌不忙地一伸手便将石鎖接住了。

    瘌福生心想這東西能接得住我的石鎖,本領也就可觀的了,倒得顯點兒真才實學給他瞧瞧。

    心裡正如此思量着,大漢已舉石鎖迎頭劈過來,比流星還快。

    瘌福生自料這一鎖難受,急忙使出他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旋風掃腿來,将頭一低,一個旋風掃腿掃了兩丈多遠。

    大漢立不住腳,被掃得掼了一個跟鬥。

    跳起來向瘌福生拱手,連說了幾聲佩服,揚長而去。

    自後再沒有敢來動手的了。

     那時有個姓張的統領駐紮常熟,軍紀極壞。

    張統領本人,更是無惡不作。

    張統領年紀四十多歲,最會騎馬,不問什麼劣馬,張統領無不一騎便服。

    派人四處打聽,隻看哪家養了好馬,總得千方百計弄到他營裡來。

    有時連鞍辔都不要,就騎着光背馬,東沖西突,附近的禾苗菽麥,時常被張統領的馬踐踏得顆粒無收。

    老人小孩兒在路上躲閃不及,被馬沖倒在地,或輕傷或因傷緻命的,也不知有過多少。

    張統領騎馬沖倒了人,不但不停馬,連正眼也不看一看,兩腿一緊,追風逐電一般地去了。

    一個統領的威勢,在一班小百姓看了,當然都覺得大得了不得,誰敢不忍氣吞聲地自認晦氣呢? 這日張統領獨自騎了一匹新得來的青馬,一個趟子放了六十多裡。

    歸途緩緩地行走,正走到一所茅屋的門口,忽然從門裡跳出一隻大花狗來,那狗極猛惡,蹿到馬跟前,在馬的前腿上咬了一口。

    馬負痛将前腿一起,隻後腿着地,身體豎起來。

    張統領一則因放了六十多裡路的趟子,有些疲乏;二則不提防有這般大膽的狗,竟敢咬統領的馬。

    來不及使勁已被掀下了馬,并肘膝都跌破了皮。

    張統領這一氣真非同小可,跳起來拔出腰間所佩帶的馬刀,滿拟一刀将那狗砍死。

    隻是那狗自咬過了那一口之後,好像自知犯了罪似的,早已亸着尾巴跑得不知去向了。

    張統領看那馬的前腿,被狗咬破了一大塊皮毛,流出血來,更是怒不可遏。

    提刀沖進茅屋,恨不得殺死那狗的主人。

    無奈沖進門,一個人也沒有,隻一個才周歲的小孩子,睡在搖籃裡面。

    張統領恨極了,也不暇思索,竟提起刀來對準那全無知識的小孩兒,就是一刀劈下。

    可憐那小孩兒還在襁褓之中,便做了刀頭之鬼,連一聲都不曾哭出。

    張統領劈死了搖籃中小孩兒,看了那種手足亂動的慘狀,不由得天良發現,頓時後悔起來。

    然小孩兒既經劈死,後悔有什麼用處。

    當下不敢停留,恐怕小孩兒的父母出來,難以脫身。

    連忙退出門外,才一躍上馬背,打算如飛逃走。

    一聽不好了,門裡已發出了哭聲。

    接着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面哭喊,一面追了出來。

    張統領到這時哪敢遲疑,就用刀背在馬臀上拍了兩下,頭也不回地飛跑。

    耳裡聽得那婦人緊跟着馬後,邊追邊哭。

    張統領一口氣逃了四五裡,才漸漸地不聞着哭聲了。

    張統領回營後,打發心腹人去那茅屋探聽消息,才知道那小孩兒的父親,已有了五十多歲。

    前妻死了,沒有兒女,續弦娶了個三十多歲的寡婦,才生了這個兒子。

    看得比什麼珍寶還愛惜,從來抱着不離手,便是睡了,也有他母親在旁邊守着的。

    這日也是合當要死在張統領手裡,小孩兒的母親原是守在搖籃旁邊的,恰好不前不後,在張統領走門口經過的時候,忽然肚子痛起身到裡面房間大解。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亂子鬧出來。

    及在馬桶上聽得外面有奇怪的響聲,急曳起褲子出來看時,小孩兒已被劈得鮮血淋漓,死在搖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