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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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後,左手提行箧,右手握刀,血流被面。

    孝廉趨與慰問,皖羅置行箧及刀,出藥傅面,已失一耳,更從懷中出辮發一束,笑謂孝廉曰:&ldquo此役為吾受折閱矣!然較彼猶佳。

    退而失發,甯進而傷耳。

    &rdquo孝廉意不自安,唯唯而謝。

     皖羅已登車,促行。

    車中語孝廉曰:&ldquo脫非有此刀者,幾不能複以面目示人。

    來者為張燕兒,身手絕神速,此來特探吾技耳!使吾在壯年,直撫兒穉。

    今久疏角觸,幾至孩兒倒繃。

    &rdquo言已顧盼,若亡其苦。

    孝廉出酒,皖羅曰:&ldquo未也。

    險境方賒,至盧溝橋痛飲未晚。

    &rdquo 行未及暮,抵一荒落,數椽茅店,一竿杏簾,車将趨過,忽數人出攘臂曰:&ldquo是矣,是矣!&rdquo皖羅已躍身車外,抑馬不令前。

    顧數人曰:&ldquo吾非巽懦者,且吾在,且勿驚吾主人,吾即止茲店。

    &rdquo因近車掖孝廉出。

    孝廉顧行箧,皖羅陰捘之,令示不顧。

    室坐十餘人,俱瞋目視皖羅,皖羅轉甚怡悅,從容為孝廉理卧具,一若仆從然。

    既已,屬孝廉但安卧,複顧語諸人曰:&ldquo胡為苦相尋?吾所以禮諸公者至矣,必不能舍。

    勝吾一人,安足為武,所獲終鮮。

    況未必遽獲。

    張燕兒安在,胡不見我?&rdquo 諸人大怒曰:&ldquo看家狗敢爾!誓不從若。

    &rdquo言已均趨出。

    皖羅呼曰:&ldquo但謹守爾垣,不勞惠顧以駭吾主人。

    &rdquo諸人嗥諾而去。

    孝廉咎皖羅不遜言免禍,而故撄其怒。

    皖羅笑曰:&ldquo先生謂彼輩喜遜言乎,幾曾見有以言動盜者?&rdquo孝廉曰:&ldquo且為奈何?&rdquo皖羅曰:&ldquo期彼而往,不勝且為後圖。

    &rdquo孝廉危懼,欲尼皖羅行,皖羅不可,饬店主治肴馔。

    孝廉滴粒不能下。

    皖羅飽餐訖,就燈下出刀,撫循良久,又出曩所磨康熙制錢數之,曰:&ldquo久不習汝,幸而克寇,先生之福也;不幸則此身已報先生,亦不必惶悚。

    若天明猶未歸者,先生但行,恐不複卒為役矣!&rdquo孝廉悲哽不能仰,皖羅遂行。

     孝廉擁被僵卧,冀其即返,顧雞鳴猶未至,彷徨不知所出。

    忽門啟有聲,意必皖羅,急視則二人舁一人入室置之榻。

    二人即出,孝廉驚起,卧者誰?皖羅也。

    酒氣濃郁,蓋已爛醉如泥矣。

    孝廉俟其醒,皖羅曰:&ldquo快哉!飲乎。

    &rdquo孝廉詢所以,皖羅曰:&ldquo吾初達彼等之窟,諸人皆嚴陣以待。

    張燕兒複出,與吾鬥。

    吾慮彼衆,投錢創其腕,諸人皆出,複投數人。

    方欲奮擊,其渠倏至,鬥數合,即叩吾名。

    遽投械于地曰:&lsquo七兄胡不早言?幾令我亦遭毒手。

    &rsquo其渠蓋吾同門友朱燕堂也。

    吾宿知其在此,故曩不欲偕先生就道,誠慮為糾纏。

    幸其新出未歸,謂可偷度,不意其卒返也。

    吾與渠本約為兄弟,誓勵斯業,吾尋萌悔過之志,勸偕休隐。

    不可,吾遂逃遁之湘,迄今十餘年矣。

    其所部更疊不一,無識吾者。

    吾既自道吾名字,遂共叙飲。

    吾複申前請,謀偕休隐。

    渠歎曰:&lsquo人生圖适意耳,善惡奚論哉!兄洗手十餘年,謂已置身通顯,乃為人理卧具,尚複有昔時意氣耶?&rsquo吾當時感其言,思十餘年之所遇,誠不如為盜,猶得快意一時也。

    吾已諾渠複為兄弟,重理舊業,從此先生是路人矣!&rdquo 孝廉詫曰:&ldquo子誠迷惘,胡以片言喪十餘年之守?&rdquo皖羅歎曰:&ldquo十餘年喪之,朱燕堂安能動我哉!先生而毋以不卒所事為嫌之語乎?吾以一物贈先生,此去皆坦途,所以報先生贈詩之意也。

    &rdquo言已,出小旗一方,小箭貫其上,授孝廉曰:&ldquo此朱燕堂綠林箭也。

    以此橫行北道無患,至都自有人來取。

    &rdquo孝廉惘然受之。

    皖羅已點首為别,挽之不及。

     《小說海》第2卷12号民國五年(1916)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