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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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天才人物極少會被人理解,因此他們的希望常常落空。

    他們竭盡心力尋找理想的情婦。

    為了歡樂的愛情,美麗的昆蟲被最富有詩意的大自然恣意打扮,而昆蟲尚未嘗到愛情的歡樂就被人一腳踩死了。

    這些人物也幾乎總是像那些昆蟲一樣死去。

    可是,還有另外的危險!當他們遇上符合他們想法的形體,這形體往往是一個面包商的女兒,他們就會像拉斐爾那樣,像那隻美麗的昆蟲那樣,在Fornarina②身邊死去。

    呂西安就處在這樣的境況中。

    他的天性充滿詩意,在各方面好走極端,在善惡上也是如此。

    他把這樣一個與其說是堕落的,不如說對堕落一知半解的少女想象成天使。

    她在他眼中總是潔白的,長着翅膀,純潔而神秘,好像她就是為他而存在,猜透了他所希望她的正是這樣。

     ①指堂吉诃德。

     ②意大利文:面包商的女兒。

     一八二五年五月底,呂西安已經失去了他的全部生氣。

    他不再出門;與埃雷拉一起用餐;整天思念着什麼;寫作;閱讀外交論文集;像土耳其人那樣坐在長沙發上;一天抽三四筒土耳其式水煙。

    他的馬夫現在更忙于清洗這漂亮的水煙管和對它添加香料,而不是梳理馬的鬃毛,用玫瑰花裝飾馬匹,策動它們去布洛涅森林裡奔跑。

    那一天,西班牙人看到呂西安的額頭慘白,由此發現被壓抑的愛情癡狂病的痕迹。

    他便想探究這個男人心底的隐情,因為他一生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年輕人身上。

     一個晴朗的黃昏,呂西安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無意識地凝望透過花園樹叢的落日,一邊吸着水煙,像老煙鬼那樣深長而均勻地噴雲吐霧。

    一聲長歎把他從恍惚沉思中驚醒。

    他扭過頭去,看到神甫站在那裡,交叉着雙臂。

     “你在這兒?”詩人說。

     “好大一會兒了。

    ”教士回答,“我的思緒跟随着你的思緒馳騁……” 呂西安明白了這句話的含意。

     “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看作像你這樣鐵石心腸的人。

    在我看來,生活是天堂和地獄的交替,但是,如果它有時既不是天堂,又不是地獄,它就會使我厭倦,使我感到膩煩……” “一個人有那麼多美好的希望,怎麼會感到膩煩呢……” “當人們不相信這些希望,或者這些希望太渺茫時……” “别說傻話了!……”教士說,“你要對我敞開心扉,這對你我都有好處。

    我們之間有一件永遠不該有的事:一樁秘密!這樁秘密已經存在十六個月了:你愛着一個女子。

    ” “還有呢……” “一個不貞潔的姑娘,她叫‘電鳐’……” “那怎麼樣?” “我的孩子,我允許你找一個情婦,但她應該是宮中女子,年輕、美麗,有影響,至少是一位伯爵夫人。

    我為你選中了德-埃斯帕爾,這樣就能無所顧忌地把她當作交好運的工具。

    她永遠不會使你的心靈堕落,而會讓它自由自在……愛一個最下賤的妓女,而又不能像國王那樣有權封她為貴族,那将是一個特大的錯誤。

    ” “難道我是第一個放棄抱負,去追求無節制的愛情的人嗎?” “好吧!”教士說,一邊撿起呂西安落在地上的水煙筒的bochettino①,還給他,“我明白這句俏皮話。

    難道不能把抱負和愛情結合起來嗎?孩子,老埃雷拉對你來說就是一位母親,絕對為你盡心竭力……” ①意大利文:煙嘴。

     “我知道這一點,老朋友。

    ”呂西安說,一邊拉住他的手,搖晃着。

     “你過去想要有錢人的各種玩藝兒,現在你都有了。

    你想出人頭地,我在權勢大道上引導你前進。

    我親吻一些肮髒不堪的手,好讓你平步青雲,你将會飛黃騰達。

    再過一些時候,受男人和女人喜愛的東西,你一件也不會缺少了。

    你的任性使你變得懦弱,而你的才智使你剛強有力:我什麼都為你設想好了,我原諒你的一切。

    你隻要說一句話,一天的激情就會得到滿足。

    我使你的生活更加豐富,在你的生活中注入使大多數人傾慕的東西,打上政治和支配他人的标記。

    你現在怎麼渺小,将來就會怎麼偉大。

    但是千萬不要砸碎我們制造貨币的這台沖壓機。

    我什麼都允許你,就是不讓你犯葬送你前途的錯誤。

    我為你打開聖日耳曼區客廳的大門,但不允許你去臭水溝裡打滾。

    呂西安!在你利害攸關的問題上,我就像一條鐵棍,我将忍受你加給我的一切,為你忍受一切折磨。

    因此,我使你這個在人生賭場要遭厄運的人變成一個手腕高明的機靈的賭徒……(呂西安憤怒地猛然擡起頭)我劫持了‘電鳐’。

    ” “是你?”呂西安失聲大叫。

     詩人因野獸般的憤怒而沖動。

    他站起身,将鑲有黃金和寶石的水煙筒嘴向教士臉上擲去。

    同時猛力一推,把這個體魄強壯的人推翻在地。

     “是我。

    ”西班牙人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站起來。

    那可怕的莊重沒有絲毫改變。

     黑色的假發已經掉落,露出死人腦袋般的秃頭,使這個人恢複了真實的面容。

    這面容極為可怕。

    呂西安仍然坐在長沙發上,雙臂下垂,灰心喪氣,驚愕地望着神甫。

     “我把她劫持了。

    ”教士又說了一遍。

     “你把她怎麼樣了?你是在化妝舞會的第二天把她弄走的……” “對,是在舞會的第二天。

    舉行舞會那天,我看到你身邊的一個人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侮辱。

    對那些人,我不想擡起腳踢他們……” “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呂西安打斷他的話說,“你幹脆叫他們是魔鬼吧!那麼,與他們相比,那些被送上斷頭台的人都是天使了!你知道可憐的‘電鳐’為他們之中三個人做了什麼嗎?其中一人當了她兩個月的情夫:她很窮,為面包而淪作娼妓。

    他沒有線,就像我當時你在河邊①遇上我的時候一樣。

    這小夥子半夜起來,去食櫥裡尋找姑娘晚餐剩下的東西吃。

    姑娘最後發現了這一舉動。

    她理解這種羞恥,便故意留下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