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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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克呂旭頓時感到渾身冰涼。

    雖然當公證人的都有不動聲色的本事.但是他想到巴黎的格朗台或許央求過索缪的格朗台支援幾百萬而遭拒絕,仿佛有一股涼氣透過他的脊梁。

     “他兒子昨天那麼高興……” “他還一無所知,”格朗台依舊鎮靜地答道。

     “再見,格朗台先生,”克呂旭全明白了,要緊去給蓬豐庭長吃定心丸。

     格朗台回到家裡,看到早飯已經擺好。

    歐葉妮撲到母親的懷裡,情緒激動地吻了吻母親,她的心情跟我們極其苦惱但又無法渲說時一樣。

    格朗台太太正坐在窗邊那張四腳墊高的椅子上編織冬天用的毛線套袖。

     “你們先吃吧,”娜農從樓梯三步并成兩步地跑下樓來,說道,“那孩子睡得像個小娃娃,正香着呢。

    他閉着眼睛的那模樣多可愛!剛才我進去叫他。

    嗨!就像沒有人似的,一聲不應。

    ” “讓他睡吧,”格朗台說,“今天他什麼時候醒都趕得上聽到壞消息。

    ” “怎麼啦?”歐葉妮在咖啡裡放了兩塊糖。

    天曉得一塊重幾公分,那是老頭兒閑着沒事兒把大塊切成的小塊。

    格朗台太太不敢問,隻望着丈夫。

     “他父親開槍打碎了自己的腦殼。

    ” “我叔叔?……”歐葉妮問。

     “可憐的年輕人!”格朗台太太失聲叫道。

     “是可憐,”格朗台說,“如今他分文沒有了。

    ” “唉!可他現在睡得那麼香,好似天下都是他的呢。

    ”娜農說,那語調分外柔和。

     歐葉妮吃不下早飯。

    她的心給揪得緊緊的,她生平第一次,為自己所愛的人遭受的不幸,感到切膚之痛,同情的激流瀉遍她全身心。

    可憐的姑娘哭了。

     “你又不認識你的叔叔,哭什麼?”她的父親像餓虎一樣瞪她一眼,說道。

    他瞪眼看黃金時的目光想必也是這樣的。

     “可是,老爺,”女傭人插嘴道,“這可憐的小夥子睡得那麼香,還不知道橫禍臨頭。

    誰見了能不同情啊?” “我沒有跟你說,娜農!别多嘴多舌。

    ” 歐葉妮這時才知道,動了情的女人應該隐瞞自己的心迹,她不吭聲了。

     “等我回來之前,誰也不許給他漏半點口風。

    這是我的希望,格朗台太太,”老頭兒接着說道,“我現在不得不去叫人把草地挨着大路那邊的水溝挖齊。

    中午回來吃飯的時候,我跟侄兒談談與他有關的事情。

    至于你,格朗台小姐,要是你為這公子哥兒哭鼻子抹淚,就到此為止吧。

    他很快就要動身去印度。

    你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父親從帽子邊拿起手套,像往常一樣鎮靜地戴上,一個手指接一個手指地捋妥貼之後,出門去了。

     “啊!媽媽,我透不過氣來,”歐葉妮等房裡隻剩下她和母親兩人時,失聲叫道。

    “我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

    ”格朗台太太見女兒面色發白,趕緊打開窗戶,讓她大口吸氣。

    “我好一些了,”歐葉妮過了一會兒說。

     平時外表那樣冷靜和穩重的女兒竟激動到這種地步,格朗台太太不禁一怔,她憑慈母對嬌兒心心相通的直覺,看着歐葉妮,同時猜透了一切。

    确實,她們母女之間關系密切的程度,超過了那一對遐迩聞名的匈牙利孿生姐妹;匈牙利孿生姐妹由于造物主一時的錯誤身體連在一起,歐葉妮和她母親坐在窗前做女紅,到教堂望彌撒,總形影相随,連晚上睡覺都呼吸一樣的空氣。

     “可憐的孩子!”格朗台太太把女兒的頭摟在懷裡。

     聽母親這聲低吟,女兒擡頭望母親,揣摩她沒有明說的意思,然後,她問:“為什麼要送他去印度?他遭受不幸,難道不該留下嗎?他不是咱們的親骨肉嗎?” “是的,孩子,按理說他應該留下;可是你父親自有道理,咱們應該尊重他的主張。

    ” 母女倆一聲不響地坐着,母親坐在墊高的椅子上,女兒坐在小靠椅裡;接着,兩人重新拿起活計。

    歐葉妮對母親如此通情達理,十分感激,憋不住吻了吻母親的手,說道:“你多善良啊,好媽媽!”這話使母親常年受苦而憔悴不堪、老氣橫秋的臉上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