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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素正在書房裡深思着。花幾上一株墨榴正結着累累的青杏似的墨色的小石榴,怪有風緻的在月影中站着。白色的巨貓伏在幾下在懶散的卧着。

    沉寂得像墟墓。

    大中和應升嚴肅的若有憂色的快步走了進來。

    不言而喻,誰都殷憂滿懷。

    &ldquo不意大事竟壞到如此地步。&rdquo尊素道。

    &ldquo還有什麼挽回天意之術麼?&rdquo大中道。

    尊素沉吟了一會,道:&ldquo聽說攻擊逆賢之疏皆得嚴旨切責;于大洪尤甚。但我們還未見到旨意。如今索性再上疏剪除逆賢的外廷的黨羽。像崔呈秀、曹欽程輩都是劣迹多端的,攻之不患無辭,也足大快人心。如果他們搖動了,政局或較可清明。羽翼一除逆賢也将無所施其技。不過,這一着棋也是姑且試走着罷了。我侪未必會打擊得了他們。&rdquo

    應升突覺得有一線光明在前,立刻跳起來說道:&ldquo我來試試看。魏廣微與逆賢勾結甚固,也得給他以緻命的打擊。&rdquo

    &ldquo廣微力量雄厚,一時不易撼動他。要有一個大題目。崔、曹諸人卻是正成問題的人物,為士論所卑視,不妨先以他們來試鋒。&rdquo尊素道。

    &ldquo呈秀方巡按淮陽歸來,聲名狼藉之至。我先來彈劾他。&rdquo應升道。

    &ldquo可不是。他從淮陽回來,還想對我有所饋遺。被我嚴辭斥責,他才知愧而退。&rdquo大中道。

    &ldquo這便是一個大證據!您不妨先行揭發這事,然後由景逸[4]劾之,最為上策。&rdquo尊素道。

    &ldquo景逸那邊由我去和他說。你先行準備着。&rdquo應升對大中道。

    大中很高興的說道:&ldquo這便是殺賊先斬馬的辦法。徐甯練鈎鐮槍便是單破拐子馬用的。&rdquo

    &ldquo你什麼時候倒記熟了《水浒傳》?&rdquo應升開玩笑的對大中笑道。

    &ldquo盜亦有道!天下無道,賞罰征伐便自群盜出,嗚呼!&rdquo大中深有所感的歎道。

    &ldquo匪盜如毛,還不是貪墨之吏逼迫而成的。人之愛生,誰不如我。把父母的身體玷污了,铤而走險,必有其大不得已的冤抑在着。&rdquo尊索道。

    應升慨然的說道:&ldquo蔡京、高俅之流在朝,其能免于陸沉之禍乎?殷鑒不遠!正是我侪灑此一腔熱血的時候!&rdquo

    尊素道:&ldquo邊報的消息,赤虜甚為猖獗;遼東亟亟可危。内有奸黨而外有強敵,我侪誠不知死所!&rdquo

    大中道:&ldquo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今日正是臣子報國之日也!&rdquo

    浩然之氣正彌漫着。他們隻有一腔的義憤,渾忘了個人利害的打算,也不計前途的成敗利鈍。

    西面粉牆上,太陽光猛烈的照着,反射過來,還有些可畏的熱潮蒸發着。

    &ldquo忘記了問一個話;聽說世兄[5]要上京來了,可有這事?&rdquo應升問尊素道。

    &ldquo小兒大約已在道上。他久未見我,說是來省問。據他信上的口氣,似有些勸我激流勇退之意。&rdquo

    大中道:&ldquo小兒[6]也有信來,長篇大論的,說什麼&lsquo一時碩彥盡在雄豔之地。天欲以此開中興耶?抑将蘊隆正人之禍而速之墜也?&rsquo還說什麼,&lsquo無根之花其能久乎&rsquo的一套話,總之,也是勸我退休閑居。&rdquo

    應升歎道:&ldquo世兄們倒有些遠見。如果不為了朝政的日非,我也是天天想賦歸兮的。&rdquo

    &ldquo可不是,&rdquo大中道,&ldquo所以,我隻簡簡單單的複他幾句話道:&lsquo豈不懷歸,勢不得獨潔耳!&rsquo&rdquo

    &ldquo我輩如萌退志,則天下事去矣!明知天下的罪惡,不能以一肩擔負之。然而愚公何人,獨欲移山;我侪難道竟不及愚公之專誠!&rdquo應升道。

    尊素慨然道:&ldquo隻有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我侪不能退後。難道竟付天下事于閹黨而聽任其腐爛下去麼?&rdquo

    大中背誦似的說道:&ldquo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rdquo

    尊素道:&ldquo我侪雖不敢希孔聖,但生丁此濁世,像孔聖似的救世主之心卻不能沒有。&rdquo

    應升充溢了正義似的朗誦着《離騷》道:&ldquo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餘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