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血的二重奏

關燈
&mdash&mdash&ldquo她愛吃這個。

    &rdquo粹民把一碟冬菇白菜換到她面前。

     &ldquo你怎麼一點兒也不客氣。

    &rdquo郭秀梅把那碟菜又換回到我面前。

     每遇到這種情形,妻便向我做一個眼色,郭秀梅也向粹民做一個眼色。

    但不知是粹民覺得根本無所謂呢,還是不解其意,依然我行我素,郭秀梅索性不再理會,免得更讓我們好笑。

     一頓飯下來,她和妻已成了稔友,偏是粹民趕着要送她回去。

    及至他再回來時,妻已經在院子裡擺上藤椅,擺好了茶在等他。

     &ldquo你說,郭秀梅怎麼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種女朋友?&rdquo妻抓住他那句話問。

     &ldquo我不知道在你的想象中應該是哪種女朋友。

    &rdquo &ldquo那得問你自己啰。

    &rdquo &ldquo你以為是所謂&lsquo愛人&rsquo?&rdquo &ldquo難道不是?&rdquo &ldquo倒并非不是&mdash&mdash啊,不必談了,總之,你們對這些名詞的解釋,跟我不同。

    &rdquo &ldquo為什麼不談?&rdquo妻停頓了一下,接下去說,&ldquo你别不好意思,她對你很不壞,你要不便對她說,我替你去說。

    &rdquo &ldquo說什麼?&rdquo粹民傻裡傻氣地問。

     &ldquo你!&rdquo妻恨恨地說,&ldquo太可惡了,到這時候你還跟我裝蒜!&rdquo 粹民和她就這樣一來一往&ldquo打太極拳&rdquo,始終也沒有談到一塊。

    夜涼人倦,妻先去睡了。

    粹民洗完澡,重又出來,精神十足地向我說: &ldquo溫溫談通宵的滋味吧?&rdquo &ldquo不,你累了。

    &rdquo我說。

     &ldquo我不累。

    &rdquo他搖搖頭,&ldquo我真想跟你痛痛快快地談一談。

    &rdquo &ldquo那為什麼五年不給我們寫信呢?我打聽了好久,打聽不出你在什麼地方。

    &rdquo &ldquo這實在叫我難說。

    &rdquo他感歎地說,&ldquo人的感情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我不知道給你寫了多少信,總覺得詞不達意,隻好撕掉,心裡在說:&lsquo過幾天再說吧!&rsquo就這樣越到後來越難寫。

    我沒有别的不安,就是這件事,老是牽腸挂肚,一想起來就着急。

    &rdquo &ldquo也是,世界上真有難以解釋的事。

    我也有過你這種經驗。

    &rdquo &ldquo可見得你确是唯一了解我的!&rdquo他将雙手放在我膝上,激動而又欣慰。

    &ldquo則華姊,&rdquo他頓了一下說,&ldquo她不像你。

    也許是由于性别和環境的不同。

    &rdquo &ldquo你是說她一個勁兒勸你結婚?在我看來,那倒是很正常的。

    &rdquo我說。

     &ldquo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rdquo &ldquo除非你有特殊的理由去解釋。

    &rdquo &ldquo要什麼特殊理由?&lsquo匈奴未滅,何以家為&rsquo?&rdquo &ldquo這是個駁不倒的理由。

    &rdquo我故意這樣說。

     他不響。

    背着暗淡的燈光,我看不見他的臉色,可是我猜想他對我近乎諷刺的話,或許會不快,因有歉然之感。

    于是,我用另一角度來跟他談這問題: &ldquo你不能隻顧你自己,你替郭秀梅想過沒有?她不見得像你這樣不想結婚,那麼,感情越深,豈不是矛盾越大?&rdquo &ldquo對了,這才是要害所在!&rdquo他點上支煙,深深地吸了幾口。

    煙火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發亮,微微察看得出他那惶惑的臉色。

     這是個難以忍耐的沉默,可是我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麼話。

    忽然,一點火頭越過我的頭頂,遠遠地落到竹籬外面,那是他使勁扔掉了煙蒂。

     &ldquo對!&rdquo他的聲音低慢而沉着,&ldquo我該替秀梅着想。

    &rdquo 我品味了一會兒他的語氣,答道: &ldquo你這句話在則華和我聽來,可能是兩種正好相反的意思。

    &rdquo &ldquo不管你們怎麼樣想,我都感覺安慰。

    好了,不必再談這個問題。

    &rdquo他又點上支煙,然後很快地接下去說,&ldquo此時此地,我們要了解要研究的東西太多了,犯不上為這事去破費工夫。

    &rdquo 這話使我生出莫名其妙的反感。

    但是知友遠道而來,又當如此良夜,我應該讓他保有恬靜的心境去尋求好夢,因此放棄要和他争辯的意願,隻談些有趣的身邊瑣事,然後分别歸寝。

     第二天上午,他出去了一趟,旋即回來,說是下午有便船,必須得走,而且還有許多事要辦,不及與秀梅作别,便寫下她的地址給我,要我代為緻意。

    想不到才逢又别,如此匆促,但也無法多留。

    臨别時,他握着我的手說: &ldquo你還應該振作一點,我們不都有過一番抱負嗎?&lsquo時代考驗青年,青年創造時代&rsquo,創造我不敢說,考驗我相信一定經得起,希望你多鼓勵我!&rdquo &ldquo不,考驗與創造是一回事。

    &rdquo我說,&ldquo通過考驗,就是創造。

    &rdquo 他很注意地聽我的話,又偏着頭想了想,倏然露出欣慰的神色: &ldquo你确是比我想得遠!&lsquo通過考驗,就是創造&rsquo,好,這話對我的啟示很大。

    &rdquo 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内,粹民那種好學深思、謙虛誠摯的性格,表現無遺。

    一種由慚愧、敬佩、驕傲混合起來的感覺,充塞了我每一個感官,每一根神經,而終于化作茫然!眼看他的背影消失,仿佛失落了一件心愛的東西,但又想不起那是什麼東西。

     3 從此,我在空閑的時候,有了一個很好的消遣,那就是跟粹民通信。

    秀梅也常來我家做客,漸漸地,她和妻已至熟不拘禮的地步,而對我,則還保持着相當程度的客氣。

    每次她來,妻總要問她收到了粹民的信沒有?多半說有,或說沒有。

    問她信裡說些什麼,則總是以一笑作答,想來該是我們問得多餘。

    或許妻私下問過她,她也會向妻一個人公開她的&ldquo情書&rdquo的内容,但我既不問,妻也沒有告訴過我。

    至于粹民每次給我的信,我都拿給她看,她看得仔細。

     第二次看到粹民是在半年之後,他到台北來休假。

    事先已經接到他的信,因此妻早就約好了秀梅在我家等。

    非常奇怪地,當他們相見時,粹民有一些不自然的表情,但很快地便恢複常态。

    然後我們一起到外面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