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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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他毫無表示，也就是不顧天氣，決心進場的表示。
&ldquo最後管制員&rdquo也繼續指揮：&ldquo正在航路上，你的下降率航向保持得很好，在航路上，現在通過跑道頭，你快要看見跑道&hellip&hellip&rdquo 豁然開朗，飛機出雲，跑道正在前方。
何其強輕輕往後帶頭，改成&ldquo平飄&rdquo，兩旁的房舍景物，在既密且粗的雨絲中，倒退如飛，就像看一張放映次數太多的陳舊影片一樣。
輪子輕穩地着地，何其強立刻開車，到速度能夠控制以後，再重新開車，緩緩滑行，一切手續處理得非常細膩。
到達指定地點，完成所有的動作以後，摘下耳機，微笑着說：&ldquo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做穿雲下降，我還是第一次。
&rdquo他伸握了幾下左手：&ldquo用左手操縱油門，我不太習慣。
&rdquo &ldquo我這個考試太苛求，也太大膽。
不過，&rdquo張相則伸出手來，&ldquo你确是可以信任的。
&rdquo 何其強也伸手相握，發覺張相則一手心的汗。
他得意地笑了。
4 第二天，在正駕駛的名單上，重又發現何其強的名字。
兩個月來重壓在心靈上的鉛塊，就這樣輕易地被移去。
他所特别感覺安慰的張相則那種充分信任的友好态度，簡直令人感激涕零。
這自然也是寬恕他的過去的有力表示。
晚上進城看朋友，準備慶祝一下。
朋友不在家，卻有兩瓶金門高粱留着給他。
為喜悅和輕松所籠罩的何其強，無法拒絕這兩瓶醇冽名酒的誘惑，找了一家他所欣賞的館子，一個人開懷暢飲。
興奮的情緒，不斷擴張、彌漫，他從這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覺得無一處不是可愛的。
然後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包圍在濃重的酒味和嘔吐以後所遺留的難聞的氣息之中。
所有的興奮和快樂一齊消失，隻剩下失悔和不安。
他吃力地擡起手腕看表，長短針聚集在11上面。
&ldquo糟了！&rdquo他記起上午應該輪着他值班警戒。
趕緊掙紮着爬下床來，先一口氣灌下幾杯冷開水，然後扶壁走到盥洗室，擰開水管，讓清涼自來水沖刷頭面，這才感到舒服些，立刻穿衣服上機場。
&ldquo你記大過一次。
&rdquo一到機場，甘錦道就告訴他。
&ldquo記大過？&rdquo何其強怕是聽錯了，再問一遍，&ldquo是記大過？&rdquo &ldquo可不是記大過，都已經公布了。
&rdquo甘錦道接下去問，&ldquo你昨晚上哪兒喝的？憲兵把你送回來，我簡直都認不得你了。
&rdquo 何其強不知如何回答，他隻惦記着一點：&ldquo中隊長怎麼說？&rdquo &ldquo讓你一來就去見他。
&rdquo 遲疑着進入中隊長辦公室。
張相則面如秋霜，劈頭就問：&ldquo你看到昨天的通告沒有？&rdquo &ldquo什麼通告？&rdquo何其強莫名其妙。
&ldquo總司令的命令，空勤人員不準酗酒。
昨天上午就特别通告了。
&rdquo &ldquo昨天上午我在宿舍休息，下午一到場就出任務，回來都天黑了。
我還不知道總司令有這個命令。
&rdquo 張相則不響。
神氣之間，仿佛詞窮似的，又好像做了一件什麼魯莽的事。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 兩個人同時開口，自然是何其強讓張相則先說：&ldquo你知不知道晚上違犯軍紀，今天耽誤了警戒？&rdquo &ldquo是。
&rdquo何其強點頭承認，但不知為何有口服心不服的感覺。
&ldquo如果你願意寫一個悔過書，我可以請求大隊長減輕你的處分。
&rdquo &ldquo那是我應得的處分。
&rdquo話一出口，何其強立刻懊悔不應該這樣傲慢。
可是話已收不回來了。
&ldquo好，你去吧！&rdquo 回到宿舍，何其強自怨自艾，愧恨不已。
忽然，他發現一個疑問：&ldquo為什麼中隊長要這樣急于處分自己？連給自己一個辯護的機會都不肯，這是一種愛護部屬和處事對人應該有的态度嗎？&rdquo 這是一個疑問，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疑問。
何其強想否定它，而終于不能釋然。
于是張相則和他之間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又被重新撿拾起來估量。
他覺得不可解釋的事太多了，為什麼他推托着不願意提起往事？為什麼他不同意自己調差？為什麼他要在自己對飛行快失去信心的時候，加以嚴峻的考驗？ &ldquo這一切不可解釋者，乃是基本看法的錯誤。
&rdquo他忽然找到了這個答案。
接着而來的是不寒而栗，就像在卧室中發現一條毒蛇一樣。
現在，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他之不願意談起往事，即是拒絕接受自己的道歉；他不同意自己調差，是不願自己脫離他的掌握；他要自己做那個穿空下降，是存心難倒自己；他迫不及待地要處分自己，是要把握機會打擊自己，更重要的是在技術上他無法達到使自己停飛的目的，隻好另外用手段。
總之，他要慢慢地折磨自己，巧妙而又刻毒地報複，将有無數陰謀，層出不窮地在等待。
這解釋是如此圓滿，然而卻是如此可怕。
從此，何其強懷着與毒蛇同處的心情看待他的中隊長。
同時他宿命地相信那是他應得的報
&ldquo最後管制員&rdquo也繼續指揮：&ldquo正在航路上，你的下降率航向保持得很好，在航路上，現在通過跑道頭，你快要看見跑道&hellip&hellip&rdquo 豁然開朗，飛機出雲，跑道正在前方。
何其強輕輕往後帶頭，改成&ldquo平飄&rdquo，兩旁的房舍景物，在既密且粗的雨絲中，倒退如飛，就像看一張放映次數太多的陳舊影片一樣。
輪子輕穩地着地，何其強立刻開車，到速度能夠控制以後，再重新開車，緩緩滑行，一切手續處理得非常細膩。
到達指定地點，完成所有的動作以後，摘下耳機，微笑着說：&ldquo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做穿雲下降，我還是第一次。
&rdquo他伸握了幾下左手：&ldquo用左手操縱油門，我不太習慣。
&rdquo &ldquo我這個考試太苛求，也太大膽。
不過，&rdquo張相則伸出手來，&ldquo你确是可以信任的。
&rdquo 何其強也伸手相握，發覺張相則一手心的汗。
他得意地笑了。
4 第二天，在正駕駛的名單上，重又發現何其強的名字。
兩個月來重壓在心靈上的鉛塊，就這樣輕易地被移去。
他所特别感覺安慰的張相則那種充分信任的友好态度，簡直令人感激涕零。
這自然也是寬恕他的過去的有力表示。
晚上進城看朋友，準備慶祝一下。
朋友不在家，卻有兩瓶金門高粱留着給他。
為喜悅和輕松所籠罩的何其強，無法拒絕這兩瓶醇冽名酒的誘惑，找了一家他所欣賞的館子，一個人開懷暢飲。
興奮的情緒，不斷擴張、彌漫，他從這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覺得無一處不是可愛的。
然後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包圍在濃重的酒味和嘔吐以後所遺留的難聞的氣息之中。
所有的興奮和快樂一齊消失，隻剩下失悔和不安。
他吃力地擡起手腕看表，長短針聚集在11上面。
&ldquo糟了！&rdquo他記起上午應該輪着他值班警戒。
趕緊掙紮着爬下床來，先一口氣灌下幾杯冷開水，然後扶壁走到盥洗室，擰開水管，讓清涼自來水沖刷頭面，這才感到舒服些，立刻穿衣服上機場。
&ldquo你記大過一次。
&rdquo一到機場，甘錦道就告訴他。
&ldquo記大過？&rdquo何其強怕是聽錯了，再問一遍，&ldquo是記大過？&rdquo &ldquo可不是記大過，都已經公布了。
&rdquo甘錦道接下去問，&ldquo你昨晚上哪兒喝的？憲兵把你送回來，我簡直都認不得你了。
&rdquo 何其強不知如何回答，他隻惦記着一點：&ldquo中隊長怎麼說？&rdquo &ldquo讓你一來就去見他。
&rdquo 遲疑着進入中隊長辦公室。
張相則面如秋霜，劈頭就問：&ldquo你看到昨天的通告沒有？&rdquo &ldquo什麼通告？&rdquo何其強莫名其妙。
&ldquo總司令的命令，空勤人員不準酗酒。
昨天上午就特别通告了。
&rdquo &ldquo昨天上午我在宿舍休息，下午一到場就出任務，回來都天黑了。
我還不知道總司令有這個命令。
&rdquo 張相則不響。
神氣之間，仿佛詞窮似的，又好像做了一件什麼魯莽的事。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 兩個人同時開口，自然是何其強讓張相則先說：&ldquo你知不知道晚上違犯軍紀，今天耽誤了警戒？&rdquo &ldquo是。
&rdquo何其強點頭承認，但不知為何有口服心不服的感覺。
&ldquo如果你願意寫一個悔過書，我可以請求大隊長減輕你的處分。
&rdquo &ldquo那是我應得的處分。
&rdquo話一出口，何其強立刻懊悔不應該這樣傲慢。
可是話已收不回來了。
&ldquo好，你去吧！&rdquo 回到宿舍，何其強自怨自艾，愧恨不已。
忽然，他發現一個疑問：&ldquo為什麼中隊長要這樣急于處分自己？連給自己一個辯護的機會都不肯，這是一種愛護部屬和處事對人應該有的态度嗎？&rdquo 這是一個疑問，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疑問。
何其強想否定它，而終于不能釋然。
于是張相則和他之間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又被重新撿拾起來估量。
他覺得不可解釋的事太多了，為什麼他推托着不願意提起往事？為什麼他不同意自己調差？為什麼他要在自己對飛行快失去信心的時候，加以嚴峻的考驗？ &ldquo這一切不可解釋者，乃是基本看法的錯誤。
&rdquo他忽然找到了這個答案。
接着而來的是不寒而栗，就像在卧室中發現一條毒蛇一樣。
現在，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他之不願意談起往事，即是拒絕接受自己的道歉；他不同意自己調差，是不願自己脫離他的掌握；他要自己做那個穿空下降，是存心難倒自己；他迫不及待地要處分自己，是要把握機會打擊自己，更重要的是在技術上他無法達到使自己停飛的目的，隻好另外用手段。
總之，他要慢慢地折磨自己，巧妙而又刻毒地報複，将有無數陰謀，層出不窮地在等待。
這解釋是如此圓滿，然而卻是如此可怕。
從此，何其強懷着與毒蛇同處的心情看待他的中隊長。
同時他宿命地相信那是他應得的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