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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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到他平生第一次賺來的錢,工資加上均分的小賬,一共是兩百五十多元。

     好幾天以前,他就在計劃這筆錢的用度了。

    曾想積蓄下來準備進補習班繳學費,又想替自己買一身衣服。

    直到揣着錢上街之前數分鐘,他才決定讓他的朋友來分享他的驕傲和快樂。

     于是,在鬧區中走過來走過去,看遍了五光十色的櫥窗,買下了他認為最适宜的禮物。

    給老陳的是一個日本貨的打火機,給家棻的是一個别針&mdash&mdash澎湖特産的文石,雕出兩朵美麗的玫瑰,花瓣上有一兩處晶瑩發光,映着陽光一閃一閃,真像朝陽裡的露珠。

     餘下的錢,他替自己買了雙球鞋,還有練習本子、鋼筆和墨水。

     當那隻小巧玲珑的打火機托在老陳掌心中時,他歡喜得都快掉下眼淚來了。

    絮絮不斷地問這問那,他也一直陪着老陳說話。

    但到火車站的大鐘指到十一點半時,他堅決地要走了,無論老陳怎樣留也留不住。

     他沒有告訴老陳,他還有一個禮物要送出去。

     在走向家棻的學校的路上,他忽然感到原來所準備好的那一套話,非常不妥。

    他知道他現在要告訴她,說是在一家什麼大公司當職員,她一定會相信的。

    但如有一天揭出了真相,那便變成不可饒恕的欺騙了。

     如果不說在什麼地方工作,她當然要問。

    那又怎樣回答呢? 而且,女子常有奇奇怪怪、令人難懂的事出現,如果她不肯收下這個别針,那又是多麼難為情的事? 他越想越氣餒,終于半途折回了。

    那個美麗的别針,擺在他口袋中一連好幾天,成為精神上一種很重的負擔。

     這一天天氣突變,壞得跟邵祥的心境一樣,斜風細雨,整日不休。

    不過到了晚上,攤子還是照常擺出去,生意可是清淡得可憐,四張桌子經常是空着的。

     隻是那位老客人顧先生,倒真是風雨無阻,而且仿佛特别捧場,平常總是喝酒喝到十點多鐘就走了,這天過了十一點還不想站起來。

     另外一桌,也有位喜歡淺斟低酌的客人,兩小盤菜一瓶啤酒,喝了足有兩個鐘頭。

     &ldquo再來一瓶!&rdquo顧先生揚揚酒瓶向老闆招呼。

    等邵祥把酒送到面前,顧先生用剛剛可以使他聽得見的聲音說:&ldquo阿祥,我托你辦點事。

    認得我的腳踏車吧?你把它騎到圓環××旅館門口,有人看見我的車子會上來跟你說話,他隻要說他姓張,你就把車子交給他,趕快回來。

    &rdquo &ldquo現在&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要多說。

    照我的話做。

    &rdquo顧先生的話,具有很威嚴的命令的意味。

    同時邵祥發現褲袋中悄悄塞進來一樣東西,随即辨出是一小卷鈔票。

     &ldquo顧先生,這個不需要。

    &rdquo &ldquo别噜蘇!悄悄兒地去。

    &rdquo顧先生努努嘴說,&ldquo别讓那個人看見。

    &rdquo 邵祥想了一下,說:&ldquo好的,讓我告訴老闆一聲。

    &rdquo 顧先生也想了一下:&ldquo也好。

    不過你不要說是我讓你去辦事,随便找個理由就行了。

    &rdquo 究不知是顧先生的委托太神秘,令人想一探究竟,還是那一小卷鈔票的誘惑。

    邵祥果真悄悄地溜了。

    到了指定地點,下車等待,不到五分鐘即有人上前搭話,問明姓張,交了車子,搭最後一班公共汽車回到攤子上,來去不過半小時。

    顧先生和另一位客人都已離去。

     又過了半個小時,來了兩個刑警,把邵祥帶走了。

     4 那是一種被禁閉在黑屋子中的恐怖。

    不知道為什麼被關在這兒,也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何變化,更不知道将會發生怎樣的災禍! 邵祥唯一能夠确定的事,必是聽了顧先生的話,才闖下了什麼禍! 幸好老陳很快地趕來探望他,随身帶來一份報紙,讓他揭破了自己的疑團。

    原來那位顧先生,竟是一個黑道中人,以販毒為業。

    這天刑警得到密報,綴上了他,隻因找不到證據,無法下手逮捕。

    姓顧的卻也機警,一看形勢不妙,利用邵祥移去毒物,以便脫身。

    殊不知這輛腳踏車的移轉,恰正是&ldquo此地無銀三百兩&rdquo的表示。

    果然,從那車座下面搜出來價值好幾萬元的海洛因。

    罪證确實,所有疑犯在短期内被一一被捕。

    這段消息内也提到邵祥,說他擔任運送毒物的工作。

     &ldquo這怎麼辦呢?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

    &rdquo臉色灰白的邵祥,以抖顫的聲音訴說他所知道的一切,并且取出那一小卷鈔票來作證。

     &ldquo籲!&rdquo老陳舒暢地透了一口氣,&ldquo不要緊。

    &rdquo他很有信心地說:&ldquo不要緊,你隻要照實說,沒有什麼關系。

    而且照你的年齡來說,更可以原諒的,你放心好了,絕不會有什麼!&rdquo 這一番安慰,在他是非常容易接受的。

    但另一種新的恐懼又接踵而至。

    那好像一個人猝然被剝去衣服,展覽在大庭廣衆之間,一切都被暴露,不再有個人希望隐蔽的部分。

    那比被關閉在黑屋子裡,更令人惶恐。

     他想:家棻不會不看報的,也不可能把&ldquo邵祥&rdquo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