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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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還是未來，大家不免有不耐煩的表情。
做主人的尤其不安，正要派夥計找他時，金生氣急敗壞地奔了上來，顧不得先坐下，便大聲地說： &ldquo各位知不知道，那晚上買藥的，就是雙槍李！&rdquo &ldquo啊&mdash&mdash&rdquo屋子的人都瞪着眼張着嘴，緊盯住金生。
顯然，在心理上，沒有一個人能接受他的消息。
&ldquo我到今天才聽清楚，那晚上他到大方藥房敲門的時候，正好讓巡邏的警察給碰見了，那警察有點兒認識他，可是認不準，另外又找了個弟兄一起綴着他。
雙槍李一看不妙，拉腿就跑，這下子可洩了底。
一通消息，四處要道全上了人，等天一亮要往裡搜。
按說，要躲一躲的話，也未見得躲不過去，可是他得跟咱們送藥，以至于還沒有出南門，就給逮住了。
一到局子裡，雙槍李第一句話是：&lsquo勞駕您哪位給藥送去？有一個孩子等着這藥救命！&rsquo&hellip&hellip&rdquo 女人心腸總是比較軟，金生說到這裡，方之春的妻子已禁不住流淚。
别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什麼又都咽了回去。
一陣可怕的沉悶之後，方之春跟他父親低低咕哝了幾句，轉身問金生說： &ldquo金生哥，我求您點事。
我請您辦一辦雙槍李的後事。
&rdquo &ldquo好，全交給我！&rdquo 老三和另一位旅伴自告奮勇，願意幫着金生辦事。
他們顧不得吃飯，在櫃上領了錢匆匆而去。
這裡，我們結束了一頓黯然無歡的盛宴，彼此故意地談些不相幹的事，借以沖淡情感上的郁結。
&ldquo來了，來了！&rdquo 樓下有人在叫，同時聽見鼎沸的人聲，更突出的高亢凄厲的号音，吹得人心裡發慌，像是将有災禍降臨。
我們不約而同地走近樓窗口去，街道兩邊已擠滿了人，難以看得真切，劉骥提議到城隍廟前的廣場上去看。
于是，憑借了當地社會對孔嘉的那份尊敬，我們在城隍廟前找了一個很好的位置。
不久，方之春夫婦倆和金生也擠了進來，還帶着那孩子，伏在他父親肩上，手舞足蹈地笑着。
遊街的行列走得非常緩慢，因此看得很清楚：率領隊伍的是一位雄偉的保安隊軍官，騎着匹大白馬，幾乎高與檐齊；左右兩個号兵；随後是兩個挂着盒子炮的士兵，該就是&ldquo劊子手&rdquo，盒子炮的紅絲穗，不時輕飄；再後是綠衣的保安隊和黑衣的警察，都背着槍，各成單行分兩邊緩步行進；中間夾着雙槍李，倒剪雙手，背後插着長長的&ldquo斬條&rdquo；更有兩個警察，左右挾持，但事實上隻是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走，其中有一個我認得，就是那天來送藥的。
行列越走越近，我的心越跳越快。
走近廣場，光線比較充分，現在對雙槍李也看得很清楚了。
他還是那天的那身裝束，青布纏頭，一件舊棉襖并未扣上，用條黑色的腰帶束着，但都髒得不成樣子。
連鬓的胡子恐怕自被捕以後就未剃過，隻看見臉上灰黑地一片，左眼不知道是否受了刑罰，紅腫得厲害，若非睫毛的顯示，可以使人忘了那裡長着一隻眼睛。
可是，右眼炯炯有神，滿含傲意。
現在快走近我們面前了，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是否該向他招呼，用什麼方式向他招呼。
就在這時候，金生從我身邊擠出來，左手抱着方之春的兒子，高聲叫道： &ldquo雙槍李！你看看這個你拿命換來的孩子！你放心走吧！不讓你睡紅十字會的棺材，明天還有六個和尚替你念經。
&rdquo 雙槍李随着所有的人的目光，移向金生和那孩子。
刹那間，那隻光彩逼人的右眼，斂盡傲意然後浮起一個微笑，愉悅、安慰、稱許，隻有一個母親在她最鐘愛的小兒子做了一件她最滿意的事時才有的微笑！ 行列漸漸走遠，終于消失。
看熱鬧的人有的跟着行列到刑場，有的四散回家，那廣場立刻變得異常空曠寂寞。
孔嘉看着我和劉骥說： &ldquo難受得很，到城頭上散散步去？&rdquo 這是個山城，上到城頭，看不出地勢之高。
遙望我們的來路，蜿蜒可尋。
天色也像那天一般，黯然凄涼，陰霾難掃。
忽然，一路走來未發一言的孔嘉問我： &ldquo你記得嗎？克勞狄斯在做祈禱，哈姆雷特要殺他的時候，心裡所想的那幾句話。
&rdquo他不等我回答，輕輕地念道，&ldquo&lsquo他的業債多半是很重的，現在他正在洗滌他的靈魂，要是我在這時候結果了他的性命，那麼天國之路是為他開着的&hellip&hellip&rsquo&rdquo 有意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一聲槍響，一陣高呼，又一聲槍響，一陣高呼&hellip&hellip餘音在山谷中回旋，袅袅不絕。
&ldquo對的！&lsquo天國之路是為他開着！&rsquo&rdquo劉骥低着頭說，虔誠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做主人的尤其不安，正要派夥計找他時，金生氣急敗壞地奔了上來，顧不得先坐下，便大聲地說： &ldquo各位知不知道，那晚上買藥的，就是雙槍李！&rdquo &ldquo啊&mdash&mdash&rdquo屋子的人都瞪着眼張着嘴，緊盯住金生。
顯然，在心理上，沒有一個人能接受他的消息。
&ldquo我到今天才聽清楚，那晚上他到大方藥房敲門的時候，正好讓巡邏的警察給碰見了，那警察有點兒認識他，可是認不準，另外又找了個弟兄一起綴着他。
雙槍李一看不妙，拉腿就跑，這下子可洩了底。
一通消息，四處要道全上了人，等天一亮要往裡搜。
按說，要躲一躲的話，也未見得躲不過去，可是他得跟咱們送藥，以至于還沒有出南門，就給逮住了。
一到局子裡，雙槍李第一句話是：&lsquo勞駕您哪位給藥送去？有一個孩子等着這藥救命！&rsquo&hellip&hellip&rdquo 女人心腸總是比較軟，金生說到這裡，方之春的妻子已禁不住流淚。
别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什麼又都咽了回去。
一陣可怕的沉悶之後，方之春跟他父親低低咕哝了幾句，轉身問金生說： &ldquo金生哥，我求您點事。
我請您辦一辦雙槍李的後事。
&rdquo &ldquo好，全交給我！&rdquo 老三和另一位旅伴自告奮勇，願意幫着金生辦事。
他們顧不得吃飯，在櫃上領了錢匆匆而去。
這裡，我們結束了一頓黯然無歡的盛宴，彼此故意地談些不相幹的事，借以沖淡情感上的郁結。
&ldquo來了，來了！&rdquo 樓下有人在叫，同時聽見鼎沸的人聲，更突出的高亢凄厲的号音，吹得人心裡發慌，像是将有災禍降臨。
我們不約而同地走近樓窗口去，街道兩邊已擠滿了人，難以看得真切，劉骥提議到城隍廟前的廣場上去看。
于是，憑借了當地社會對孔嘉的那份尊敬，我們在城隍廟前找了一個很好的位置。
不久，方之春夫婦倆和金生也擠了進來，還帶着那孩子，伏在他父親肩上，手舞足蹈地笑着。
遊街的行列走得非常緩慢，因此看得很清楚：率領隊伍的是一位雄偉的保安隊軍官，騎着匹大白馬，幾乎高與檐齊；左右兩個号兵；随後是兩個挂着盒子炮的士兵，該就是&ldquo劊子手&rdquo，盒子炮的紅絲穗，不時輕飄；再後是綠衣的保安隊和黑衣的警察，都背着槍，各成單行分兩邊緩步行進；中間夾着雙槍李，倒剪雙手，背後插着長長的&ldquo斬條&rdquo；更有兩個警察，左右挾持，但事實上隻是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走，其中有一個我認得，就是那天來送藥的。
行列越走越近，我的心越跳越快。
走近廣場，光線比較充分，現在對雙槍李也看得很清楚了。
他還是那天的那身裝束，青布纏頭，一件舊棉襖并未扣上，用條黑色的腰帶束着，但都髒得不成樣子。
連鬓的胡子恐怕自被捕以後就未剃過，隻看見臉上灰黑地一片，左眼不知道是否受了刑罰，紅腫得厲害，若非睫毛的顯示，可以使人忘了那裡長着一隻眼睛。
可是，右眼炯炯有神，滿含傲意。
現在快走近我們面前了，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是否該向他招呼，用什麼方式向他招呼。
就在這時候，金生從我身邊擠出來，左手抱着方之春的兒子，高聲叫道： &ldquo雙槍李！你看看這個你拿命換來的孩子！你放心走吧！不讓你睡紅十字會的棺材，明天還有六個和尚替你念經。
&rdquo 雙槍李随着所有的人的目光，移向金生和那孩子。
刹那間，那隻光彩逼人的右眼，斂盡傲意然後浮起一個微笑，愉悅、安慰、稱許，隻有一個母親在她最鐘愛的小兒子做了一件她最滿意的事時才有的微笑！ 行列漸漸走遠，終于消失。
看熱鬧的人有的跟着行列到刑場，有的四散回家，那廣場立刻變得異常空曠寂寞。
孔嘉看着我和劉骥說： &ldquo難受得很，到城頭上散散步去？&rdquo 這是個山城，上到城頭，看不出地勢之高。
遙望我們的來路，蜿蜒可尋。
天色也像那天一般，黯然凄涼，陰霾難掃。
忽然，一路走來未發一言的孔嘉問我： &ldquo你記得嗎？克勞狄斯在做祈禱，哈姆雷特要殺他的時候，心裡所想的那幾句話。
&rdquo他不等我回答，輕輕地念道，&ldquo&lsquo他的業債多半是很重的，現在他正在洗滌他的靈魂，要是我在這時候結果了他的性命，那麼天國之路是為他開着的&hellip&hellip&rsquo&rdquo 有意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一聲槍響，一陣高呼，又一聲槍響，一陣高呼&hellip&hellip餘音在山谷中回旋，袅袅不絕。
&ldquo對的！&lsquo天國之路是為他開着！&rsquo&rdquo劉骥低着頭說，虔誠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