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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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作戰到底的決心,甚可能京師戒嚴。

    他張擇端隻希望事态尚不緻如是嚴重。

    隻是無論如何,皇太子也必任用他親信的助手,所以旦夕開封府尹必将換人。

    這聶山泥菩薩渡江自身難保,應不可能再記挂着拆屋和棚戶等等小事與往事了。

    說到此處他又是一笑,加添一句:&ldquo隻要你不再唱高調,再四處張揚的話。

    &rdquo 他也表示,《清明上河圖》業已完工,不出十天即将全卷呈禦覽。

    如經批可,他自己将趁此機會請求還鄉退休。

    為什麼他剛在四十内外即要倦勤卸任?原來張擇端家中尚有老母,缺人供養。

    他自己的身體也不如外貌的頑健,總是虛浮而内中衰弱,也禁不起開封府秋冬間的大風和夏天的蚊蚋。

    如果所畫《清明上河圖》經聖主宸斷認可,按例會賞給少量金銀财物,還不如借此在家鄉東武縣買他數畝薄田糊口,免得繼續着宦海浮沉。

     承茵心想,這年頭誰也隻指望回家買田,以便放債收租。

    好像不久之前他也聽到過另一人如此坦白自陳,隻是一時記不起此人是誰。

     其實張擇端之急流勇退,也仍與作畫有關。

    本來書畫陶冶性情,個人随興地揮去,既因研考事物而靜觀天地,也随着丹青出入而養心明志,本來是一樁好事。

    無奈這好事被官場編派,立即你多我少,争執橫生。

    也成為容納是非、褒貶人物和争奪權力的門檻了。

    張擇端平日心氣平和,總是不得罪人,至此也感到吃不開。

     這些情節徐承茵豈有不知?他四年前初進畫學則發現一班同學之中有士流與雜流的區别。

    及至清江口的船務見習,又遇着師弟師兄間的界限與嫌隙,連一張造船的圖樣也未見到。

    及至參與描畫汴京景物門道更多了。

    起先說據實寫真,可是什麼是盛世壯觀,什麼是皇都美景,既怕監察官的虎視鷹眈,也有不相幹的人從旁指摘;甚至左邊一撇則為紹述,右邊一拐則為守舊,還要擔心星變。

    即是提及拆屋賜第,又何嘗不是與作畫有關?徐承茵當然明白:還隻有自己獨自畫茶壺才能領略當中的真趣。

     張擇端又猜測,這書畫局甚可能因着蔡太師垮台而收束。

    迄至此刻徐承茵并未将茂德帝姬口授謀略與這翰林學士的談話擺在一起。

    可是他聽得張說及,準備申請升範翰笙為畫學正,接替他權管局中之事,不免覺得心上至為不快,而且想及茂德的建議準備權衡得失了。

    他自信在畫《清明上河圖》的過程中,在供給基本資料,參與設計,甚至在畫幅上助筆,添補填入樹竹枝葉木屑瓦屋各瑣事上講,他徐承茵所貢獻從未在範翰笙之下。

    為什麼要範翰笙接替?他隻以磨墨洗筆為能。

    并且因為他的饒舌,使自己牽入懋德坊、崇聖裡、固子門的一段糾紛,被迫離職家居三個月。

    這位好同事還若無其事,隻在旁候着升官! 可是張擇端另有解釋。

     他說:&ldquo承茵,我知道你畫得比他好,隻是書畫局的情勢是這樣,藝術次要,對外人事第一。

    收拾着這破舊貨攤子,範翰笙要比你強。

    &rdquo承茵聽到隻好咽下一口涎水。

     剛說蚊蚋,此時即有一隻蚊子叮在張擇端的耳根旁。

    那翰林學士猛給自己一記耳光,蚊蚋果然應聲而墜。

    張又用左手中指沾上口水,敷在被咬着的癢處,才繼續告訴承茵:他已經安排升他為著作佐郎。

    本來吏部因為承茵非進士出身堅持不允。

    但是張已與考功案的瞿員外郎疏通。

    他追叙着說款時的情形:&ldquo我說,&lsquo他不是考不上進士,而是朝廷不讓他考,逼着他學畫,而且一直叮囑着他,在本朝而言,繪畫的重要不亞于辭章。

    要是這句話能夠算數的話,則他四年來的造詣,早已超逾過許多翰林。

    況且他在《左傳》上下的功夫,連國子監的生員都敬服。

    &rsquo那瞿守真已照我所說簽呈上去了。

    雖說我不能具結保證,看來這事已十拿九穩,應當沒有問題。

    &rdquo 他又在頸子上耳根處搓摸兩三次,接着說:&ldquo這著作佐郎一職也是正八品官,而且是正途。

    照我看來要比用畫畫獲取功名,總還是理想。

    還有一點,&rdquo他面上再湧現出來那慣常的微笑,&ldquo近來朝廷的做法,對各州各路的差遣,也常派着著作佐郎去。

    所以這職位在正常薪給之外,也附帶着多少有些出差費的好處。

    &rdquo 徐承茵本來無心對此事存有念頭,聽着卻也免不了心向往焉。

    張擇端站了起來,随着又張羅着地說:&ldquo現在好歹這幅畫已經畫完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