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一邊撕着,撕得一條一條的,而後放在嘴裡咬着,随咬随吐在地上。

    他徑直走上正房的台階上去了,在那台階上還聽得到他說: &ldquo活見鬼,活見鬼,他媽的,活見鬼&hellip&hellip&rdquo 而後那房門喀喀的一響,人就進去了,不見了。

     清雪還是照舊的下着,那兩個拉鋸的,又在那裡唰唰的工作起來。

     這大鋸的響聲本來是&ldquo扔扔&rdquo的,好像是唱歌似的,但那是離得遠一點才可以聽到的,而那拉鋸的人自己就隻聽到&ldquo唰唰唰&rdquo。

     鋸末子往下飛散,同時也有一種清香的氣味發散出來。

    那氣味甜絲絲的,松香不是松香,楊花的香味也不是的,而是甜的,幽遠的,好像是記憶上已經記不得那麼一種氣味的了。

    久久被忘記了的一回事,一旦來到了,覺得特别的新鮮。

    因為那拉鋸的人真是伸手抓起一把鋸末子來放到嘴裡吞下去。

    就是不吞下這鋸末子,也必得撕下一片那綠盈盈的貼身的樹皮來,放到嘴裡去咬着,是那麼清香,不咬一咬這樹皮,嘴裡不能夠有口味。

    剛一開始,他們就是那樣咬着的。

    現在雖然不至再親切得去咬那樹皮了,但是那圓滾滾的一個一個的鋸好了的木墩子,也是非常惹人愛的。

    他們時或用手拍着,用腳尖觸着。

    他們每鋸好一段,從那木架子推下去的時候,他們就說: &ldquo去吧,上一邊呆着去吧。

    &rdquo 他們心裡想,這麼大的木頭,若做成桌子,做成椅子,修房子的時候,做成窗框該多好,這樣好的木頭哪裡去找去! 但是現在鋸了,毀了,劈了燒火了,眼看着一塊材料不成用了。

    好像他們自己的命運一樣,他們看了未免有幾分悲哀。

     清雪好像菲薄菲薄的玻璃片似的,把人的臉,把人的衣服都給閃着光,人在清雪裡邊,就像在一張大的紗帳子裡似的。

    而這紗帳子又都是些個玻璃末似的小東西組成的,它們會飛,會跑,會紛紛的下墜。

     往那大門洞裡一看,隻影影綽綽的看得見人的輪廓,而看不清人的鼻子眼睛了。

     可是拉鋸的響聲,在下雪的天氣裡,反而聽得特别的清楚,也反而聽得特别的遠。

    因為在這樣的天氣裡邊,人們都走進屋子裡去過生活了。

    街道上和鄰家院子,都是靜靜的。

    人聲非常的稀少,人影也不多見。

    隻見遠近處都是茫茫的一片白色。

     尤其是在曠野上,遠遠的一望,白茫茫的,簡直是一片白色的大化石。

    曠野上遠處若有一個人走着,就像一個黑點在移動着似的;近處若有人走着,就好像一個影子在走着似的。

     在這下雪的天氣裡是很奇怪的,遠處都近,近的反而遠了。

    比方旁邊有人說話,那聲音不如平時響亮。

    遠處若有一點聲音,那聲音就好像在耳朵旁邊似的。

     所以那遠處伐樹的聲音,當他們兩個一休息下來的時候,他們就聽見了。

     因為太遠了,那拉鋸的&ldquo扔扔&rdquo的聲音不很大,好像隔了不少的村莊,而聽到那最後的音響似的,似有似無的。

    假若在記憶裡邊沒有那伐樹的事情,那就根本不知道那是伐樹的聲音了。

    或者根本就聽不見。

     &ldquo一百多棵樹。

    &rdquo因為他們心裡想着,那個地方原來有一百多棵樹。

     在晴天裡往那邊是看得見那片樹的,在下雪的天裡就有些看不見了,隻聽得不知道什麼地方&ldquo扔、扔、扔、扔&rdquo。

    他們一想,就定是那伐樹的聲音了。

     他們聽了一會,他們說: &ldquo百多棵樹,煙消火滅了,耿大先生想兒子想瘋了。

    &rdquo &ldquo一年不如一年,完了,完了。

    &rdquo 櫻桃樹不結櫻桃了,玫瑰樹不開花了。

    泥大牆倒了,把櫻桃樹給軋斷了,把玫瑰樹給埋了。

    櫻桃軋斷了,還留着一些枝杈,玫瑰竟埋得連影都看不見了。

     耿大先生從前問小孩子們: &ldquo長大做什麼?&rdquo 小孩子們就說:&ldquo長大當官。

    &rdquo 現在老早就不這麼說了。

     他對小孩子們說: &ldquo有吃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