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避奇冤隐迹玄通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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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清雍正年間,金陵栖霞山深入十餘裡,峰巒合抱,岩壁回環之區,裡面隐藏着一處平谷,地勢約有幾百頃方圓大小,遠山近巒,迂回盤曲,複岫連峰,螺青黛綠,加以奇花繁殖,芳草蒙茸,流泉潺潺,松風谡谡,風景的清幽韶麗,真同仙境,非複人間。

    通到山外的徑路,隻有一條羊腸小道,順着山巒的形勢曲折高下,蜿蜒數十裡,遊山選勝的人,偶爾有來到谷外時,看見那林木蓊翳,無可涉足,雲氣綿邈低迷,高岩峻坡正擋前路,便以為景物已窮,無徑可尋,遊興頤闌,廢然思返了。

    誰也瞧不出中藏秘谷,别有佳景,因此這地方在從前絕無人迹地名。

    一直到那康熙初年,才有了地名,喚作隐鳳谷,又叫隐鳳村。

    也有了數十家居民,成為小小的一處山村,茅屋瓦舍,高低錯落,依着地形而築,寥寥可數。

    這麼大的數百頃一片地勢,被那天然的山石林泉,占了多一半去,其餘小半平坦,所在都辟為畎畝,繡田绮錯,阡陌雲連,桑林果園,魚池菜圃,點綴其間,越發顯得景物獨擅,天然人工,各極其勝,非尋常的山水,僅以景色清幽雄奇見長,隻宜一時登臨遊賞,而不可流連隐居者之比了。

    這所在是本書的開場幾句話,已然叙述清楚,那麼這所在既然如此幽秘,這數十戶人家,從何而至?隐鳳谷地名,又由何人所起呢?卻非一兩句話所能述說得完的,須得窮原竟委地慢慢說來。

     在清初的時候,因為文字獄的牽連,而被抄家論斬的,文人名士很多。

    散見記載,差不多留心掌故的人都已知道,就中有一位老名士,姓呂名留良,号晚村,因為詩句不慎,死了已經多年,竟被誅求、追論。

    把這位呂老名士的遺族子孫,定了重罪還不說,竟将呂老名士的遺骸枯骨,由墳墓中掘了出來,來了個戮屍焚骨。

    你說當時的刑法,苛毒不苛毒?這時候呂晚村本人不特久已作古,連他的兒子,也早就去世了,隻有一個寡妻,和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兒子名喚呂緻平,是個孝廉,此時年紀三十多歲,已經婚娶生有子女,女兒名喚呂飛英,是呂翔遺腹所生,年僅十餘。

     呂緻平為人方正端謹,忠厚樸實,堪稱鄉黨。

    夙有咯血之疾,終年在家裡讀書養靜。

    中舉之後,因為身體羸弱,便絕意于功名仕宦,不複應考,圖謀進取。

    哪裡想得到關門在家裡過日子,會有這般奇禍降上身來。

    直到隸役拿着縣衙拘票火簽,來到家裡,鐵索郎當套在脖子上,還是摸不清自己所犯的什麼罪名。

    心裡納悶,暗想自己是位孝廉公,如果因為有人控告,縣官為體制的關系,待我就是不客氣到了極處,也隻能下張傳票傳我,萬不能這般無理,和拘捕賊匪強盜一般,其中案情顯系重要。

    好在我理直氣壯,就這麼上縣衙見官走一趟,看他能把我怎樣?一面想着,一面随着隸役到了縣衙,沒想到連縣官的面,都沒能見着,便被下在監獄裡。

    不久京城刑部的文書下來,革除功名,定了個充軍黑龍江,連家屬一并發配該地,給披甲人為奴的罪名。

    緻平本是書生,身負夙疾,瘦弱非常,蒙此奇冤,監禁在牢獄之中,哪經得起這般磨折。

    入獄沒有多時,連急帶病,不等發配起行,便即瘐斃在監獄裡面。

    詳文到了上面,緻平已死免議,晚村剖棺焚屍還不說,所有緻平的親族,都得送赴北京刑部審問。

     緻平的妻姜氏,性最賢淑聰敏,自從緻平被捕入獄之後,各處打聽,方知是祖翁晚村,為詩集中有渎犯朝廷的字句,便預料到罪案不輕,家屬定然會連帶定罪,無可幸免。

    趁着案子将詳上去,刑部定案文書尚未下來,縣裡的官役沒有注意到家屬之時,棄家逃走,還來得及。

    便将這意思和小姑飛英,商量了一番。

    飛英此時雖然年才十二三歲,卻是聰明機智,有逾成人,聞言深以為有理。

    飛英的母親徐氏,年将六十,也是孱弱多病。

    自從兒子緻平突然被捕入獄,便驚吓得卧床不起。

    姜氏和飛英計議定了,不敢把詳情和徐氏說知,隻略為禀告,說是恐怕縣衙裡捕役們來家訛錢索詐。

    緻平在獄裡面,家中隻是婦女沒有男子壯丁,沒法應付他們,欲待避往姜家坪,姜氏母家那裡暫住些時,一面就便,也好托付姜氏的娘家兄弟們,給打點疏通緻平的獄事。

    徐氏聽了,甚以為然。

    姜氏便和飛英連夜收拾,将家裡的細軟金銀值錢之物,揀要緊的打了幾個包兒,分帶在自己和飛英身上。

    還有一個由姜氏娘家陪房過來,侍候多年的仆婦張媽,最為忠心于主的,也帶了一個包裹。

    收拾已畢,哭了一場,知道這回棄家逃走,後歸無日,要換在尋常的幼弱婦女,身遭這等家破人亡的慘境,早已亡魂失魄,不尋自盡,也得活活哭死。

    姜氏和飛英,卻是深明大義,智慧剛毅,有作為的女子。

    深知緻平入獄,絕無生望,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幼兒,責任十分重大,如不強自圖謀生路,自己的死活,尚不要緊,老母及兒女們的性命,必不可保,呂氏便要絕嗣,想開了,心一橫,把一切深冤愁苦,全都抛開。

    在老母徐氏面前,依舊和平時神色舉止一般,不帶絲毫焦急愁悶之容,隻說白日裡出門行走,容易被人們看見,傳到縣衙裡官役知道,恐怕攔阻訛索,增添麻煩,所以在夜裡起身,為的是省事。

    徐氏年老糊塗,見姜氏飛英神色無異,說的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