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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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衙正要退堂,馬榮、陶甘押了黑和尚及那後生跪倒了公堂上。

    馬榮将拿獲黑和尚經過一五一十禀過,狄公心中大喜,随即推問。

     “你這後生,不象和尚,如何也剃了光頭。

    ——先将你的姓名、年庚、貫址報來。

    ”狄公道。

     “小生姓江名幼璧,一十九歲。

    祖籍鳳翔府人氏,遷來漢源。

    見在思賢坊後街住。

    家父江文璋,曾任縣學教授。

    ” 狄公撚須長吟,果然與推測拍合。

     “令尊江文璋已來本縣報案,道你于三天前投南門湖自盡了,如何又與這野和尚一并躲在山洞裡。

    ——其中詳情,從速招來。

    ” 江幼璧叩了一個頭,乃道:“小生原是真想死的。

    在湖濱先解散了頭發,又将系腰的黑絲縧投入湖中,怕是死後屍身沉了湖底。

    ——誰知臨死又起躊躇,老父晚景,江門香煙,心中何忍?兩條腿卻鬼使神驅一般,胡亂奔趨。

    記得是跑過石佛寺門牆時,才被這和尚一拳打昏,馱起走了。

    及醒來時已躺在山洞的石塌上,四肢被繩索綁緊。

    ” 狄公點頭頻頻,遂問:“隻不知新婚之夜你是如何逃出洞房的?” “回老爺問。

    婚宴前正是小生監修洞房的,記得那木匠釘天頂闆時故意留下兩扇活闆,未曾加釘。

    道是遇不測時可以藏物躲人,小生那夜正是掀動那兩扇活闆,揭了幾排瓦片才爬出屋子的。

    怕人知覺,又覆蓋如初,不露痕迹。

    ” 狄公又問:“不知江秀才山洞裡這三日如何過來的?” 江幼璧一陣酸楚,湧出眼淚,答曰:“這和尚天天脅逼我,意圖訛我老父錢财。

    無奈小生執意不從,幾次尋死都被這和尚攔回。

    遂命我拾柴炊事,又剃去我頭毛,充作小和尚,以惑人耳目。

    ——那日我山中砍了兩捆柴禾下山時,忽念及家中正不知驚動得如何,便悄悄溜回家中,從後菜園翻牆而入,那菜園正對着我的房間。

    誰知竟見一閻君率衆鬼丁在房中守着。

    我疑心是眼花了,又不敢細看,那閻君必是坐家中專來拿我的。

    小生吓得三腳并作兩步逃回山中。

    街市上竟也沒人再認識我。

    我思量再三,真不如遁入空門,做和尚去算了。

    庶幾撇下七情煩惱,斷割寸腸千恨。

     “那和尚見我回來,神色有異,又将我捆起亂行踢打。

    我受熬不過,又昏厥過去。

    如此夜夜惡夢,日日驚怕,早沒了原樣人形。

    即便老爺今日當堂放了我回去,小生又有何面目見父母。

    ”說罷,一陣噎埂,竟又暈眩倒地。

     狄公吩咐與他換過幹淨冠袍鞋襪,又延醫治看。

    等他醒來,再問他一句話,即可遣送回家。

     兩名番役架起江幼璧下堂去了。

     狄公回頭又問黑和尚有什麼申辯的。

     黑和尚情知抵賴不過,口稱服罪。

    又道:“隻是這秀才吃了我三日口糧,雖受了些拳毒,也算不了什麼。

    兩下也原無恩怨,這圖訛錢财的事一沒憑證,更沒舉動。

    大堂上乃知是江文璋這酸腐老頭的公子,正懊悔哩。

    隻望老爺詳情超豁。

    ” 狄公遂道:“綁架江秀才的事暫且不問。

    本縣這裡隻想問你那日見着毛祿的前後詳情。

    你須如實招來,如有虛語搪塞,仔細皮肉。

    ” 黑和尚唯唯,乃招道;“那一日半夜,小僧從石佛寺門首走過,忽見一條黑影閃出。

    繞到山道邊的松林裡。

    小僧疑心是賊,便尾随去想分他點财利。

    隐約見那人在一株樹後輕輕挖土。

    月亮照來。

    乃看清是毛祿。

    小僧揣度這毛祿半夜潛伏林子裡挖掘,恐有見不得人勾當。

    待要上前圖訛,又見他利斧在手,不敢造次。

    便躲在半邊窺觑動靜。

     “毛祿掘了一個淺坑,将手中斧子并一隻木箱埋了進去,又填土平了。

    剛轉出林子,小僧便大膽迎上前去。

    問道:‘毛祿哥,适才埋的何物?’毛祿答:‘隻是幾件舊家什,不值錢,扔了。

    ’小僧見他袖内塞滿銅錢,眼饞了。

    又問:‘毛祿哥哪裡弄來這許多銅錢?’他道是撬了新厝的一口棺木。

    又說是黑燈瞎火,看不親切,又聽見寺外有人聲,不敢多取,地上撒了許多散錢。

    ——小僧見他走了,便上前去發了那坑,果是一柄斧子和一個木工箱。

    箱内并無油水。

    便又草草掩了,即奔石佛寺去。

     “小僧到了石佛寺,在門外張望半日,見無動靜,乃大膽潛入。

    殿内果有一具新厝的棺木,卻釘得嚴實,不見被撬痕迹。

    半邊還點着油燈,地上也無散錢,乃知上了毛祿這厮的當。

    ——聽恒泰莊的馮掌櫃道,毛祿已去了泾北縣的橡樹灘,日後但被我撞見,定不輕饒。

    ——小僧句句是實,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