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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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決然地作了決定。

    不過,派年羹堯為大將軍的措詞,頗為巧妙,硃諭兵部:「據川陝總督年羹堯奏稿,青海羅蔔藏丹津,恣肆猖狂,竟領兵於九月二十日自甘州起程,十月初至西寧,相機行事等語;總督年羹堯既往西寧辦理軍務,其調遣弁兵之任,其屬緊要,須給大將軍印信,以專執掌。

    著將貝勒延信護理之撫遠大將軍印,即從彼處送至西寧,交與總督年羹堯。

    貝勒延信,現有防守甘州沿邊等處事務,將庫內現存將軍印信,著該部請旨頒發一顆送給。

    」 這表示年羹堯之授為撫遠大將軍,是遷就現實,又不明說派為大將軍,隻說「須給大將軍印信,以專執掌」,而延信則由兵部請旨,送一顆平逆將軍的印信給他,亦未明授為平逆將軍。

     延信原曾當過平逆將軍,此番隻算官復原職,隻是其情難堪,因而雖繳了印,隻領兵在張掖一帶閒住,對年羹堯並無幫助。

     其時平郡王訥爾蘇已調回京師,但九阿哥允禟還在西寧。

    年羹堯對外要用兵青海,對內要防允禟出事,另外還要注意延信,等於三面作戰,處境頗為艱苦。

    皇帝亦明瞭他的難處,不過相信年羹堯的才幹,隻要他辛苦些,多多用心,亦不難應付。

    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讓年羹堯肯出死力? 想來想去,唯有恩結。

    於是降旨特召年羹堯陛見,到京之日,恰好頒發上諭冊立皇後,年羹堯的胞妹則封為貴妃,這是特意的安排,讓年羹堯知道,他跟皇帝的關係更加親密了。

     便殿召見,皇帝幾乎完全脫略禮數,一再慰勞,繼以賜宴。

    第二天在養心殿單獨召見,開始談到九阿哥允禟。

     「這個人的花樣很多,我特意把他送到西寧,就因為隻有你能制他。

    」皇帝問道,「你看他在那裏,是不是還安分?」 「回皇上的話,」年羹堯答說,「人之安分不安分,不在表面。

    臣受付託之重,防範不敢稍息。

    不過用兵在外,不能無後顧之憂,倘或臣領兵南下,九阿哥與延信勾結,變生肘腋,那時臣回師不及,進退失據,如何是好?」 「說得是!也不可不防。

    」皇帝想了一下說,「謀反作亂之事,亦不會突然而發,事先必有跡象可尋。

    你所為難的是,逆跡未顯,無可奈何,倘或有權能夠便宜處置,你是不是有把握在逆謀揭露之前,先弭患於無形?」 「是!」年羹堯答說,「如臣有權,隨時可作緊急處置,平時曲突徙薪,防患未然,亦可放手去辦,無所顧慮。

    」 「好!我給你一樣東西。

    」 皇帝提起硃筆,寫了一道密旨,道是青海用兵,為先帝生前最後的一件大事,如今羅蔔藏丹津猖狂作亂,果如先帝所料,非徹底敉平,不足以慰遺志。

    年羹堯受命料理此事,責任甚重,為專責成,特授非常之權,倘或軍前有人作亂,不問身分,便宜處置,事後奏聞。

     這道密旨,寫得異常切實,但一交到年羹堯手裏,皇帝立即發覺,做了一件大錯特錯的事,自己的把柄,握在年羹堯手裏了! 要想收回,比不給這道密旨更壞!皇帝隻有死心塌地去刻意籠絡。

    等年羹堯一回任,立刻派專差去頒年賞,貂帽、蟒袍、禦筆「福」字與春聯,以及鼻煙、安息香之類的什物以外,還有一件禦用的四團龍貂皮褂。

     這是皇帝的服飾,年羹堯在謝恩摺子中,自然要陳明。

    及至原摺發回,隻見「團龍補服非臣下之所敢用」這一句旁邊有硃批:「隻管用!當年聖祖皇帝有例的。

    」 由此開始,正月初三賜荷包一對,玉環兩件,人參四十斤。

    正月初五賜鹿尾、野雞、橙柚、奶餅等食物。

    正月初八賜玄狐袍褂。

    正月十一賜茶葉四瓶。

    正月十六賜西洋圓規兩副。

    正月二十二賜東珠一顆、鹿尾二十條,又賜年妻耳環一副。

    二月初九賜琺瑯翎管。

    二月十四賜鳥槍一杆。

    從此,早則三、五日,遲則十天半個月,必有賞賜,而硃諭中的親熱之情,更是曠古絕今。

     到了六月裏,皇帝作主,將年羹堯的長子年熙,過繼與「舅舅」隆科多為子,特為頒一道硃諭:「年熙自今春病隻管添,形氣甚危,忽好忽重,各樣調治,幸皆有應,而不甚效。

    朕思此子,非如此完的人,近日著人看他的命,目下並非壞運,而且下運數十年上好的運;但你目下運中言,刑克長子。

    所以朕動此機,連你父亦不曾商量,擇好日即發旨矣。

    此子總不與你相幹了!舅舅已更名『得住』,從此自然痊癒健壯矣。

    年熙病先前即當通知你,但你在數千裡外,徒煩心慮,毫無益處。

    但朕亦不曾欺你,去歲字中皆諭你知,老幼平安之言,自春夏來,惟諭爾父康健,並未道及此諭也。

    朕實不忍欺你一字也!爾此時聞之,自然感喜,將來看得住功名世業,必有口中生津時也。

    舅舅聞命,此種喜色,朕亦難全諭。

    舅舅說:『我二人若稍作兩個人看,就是負皇上矣!況我命中應有三子,如今隻有兩個;皇上之賜,即是上天賜的一樣。

    今合其數,大將軍命應克者已克;臣命三子者又得。

    從此得住自然痊癒,將來必大受皇上恩典者。

    』」 這是將隆科多跟年羹堯拴成一種休戚相關,禍福相共的關係。

    皇帝心裏在盤算,年羹堯有幾重關係掌握在自己手裏:第一重是與年遐齡的父子關係;第二重是與年希堯的兄弟關係;第三重是與年貴妃的兄妹關係。

    不過,一個天性涼薄的人,這三重關係都可以置之度外的。

     但是與年熙的父子關係,年羹堯一定會重視,而與隆科多的乾親家關係,則又不能不顧忌。

    這兩條線,遙遙拴住,將會使得年羹堯採取任何行動時,都不能不考慮這兩重關係上的變化與後果。

     更重要的是,皇帝將隆科多與年羹堯拴成親家,即意味著賦予隆科多以監視年羹堯的責任,他應該規勸、勉勵,必要的時候,應該舉發,不然便是同謀,所以隆科多說:「如你我稍作兩個人看,便是有負皇上。

    」 皇帝對這件事自覺做得非常滿意,同時年羹堯平青海,亦能不負所期,使得他可以大大地誇耀武功,因而躊躇滿志,高興得很。

     但是,其他方面的報告顯示,年羹堯似乎根本沒有瞭解他的意思。

    在皇帝看,青海之亂,根本不值得這樣子支持,要兵有兵,要餉有餉,原來估計會打折扣的,照給實數,這樣格外的支持,還不能打勝仗,又何貴乎你這個年羹堯? 皇帝的意思是,期待著年羹堯能緻允禟於死,而不讓他落任何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