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蔔藏笑道,「趙守信是早就認識的,他善相馬,我常請教他。

    前兩天我要找他,說他奉命差遣,不知到哪裏公幹去了。

    今天看見他,忍不住查問,他被我逼得沒有辦法才說了實話。

    我想,這雖是機密軍情,但像我這樣的地位,似乎也能參預。

    」 「不錯,到時機成熟,自然非向各位公開不可。

    」 「將軍所說的『時機成熟』,不知是不是指等這個消息得到證實而言。

    」 「是的。

    」 「那可晚了!消息證實,策妄已經遠走高飛了,」羅蔔藏很認真地說,「將軍,你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怎麼?」延信想了想,懂了他的意思,很沉著地問,「請你告訴我,機會是什麼?」 「是殲敵!」羅蔔藏很起勁地說,「如今有兩策,一策是設伏狙擊策妄;一策是助策妄擊平策零敦多布,藉以收服策妄。

    」 「你這兩策都不錯,無奈,扞格難行。

    先說第一策,我們奉到的旨意是『安藏』,最主要的任務是將新達賴送到拉薩去坐床,策妄果然肯讓路,我們不應節外生枝,自己多事,反生阻力。

    」 「那麼第二策呢?」 「第二策更不可行,孤軍深入,兵家所忌,而況糧食不足,不說打仗,困都困死了。

    」延信又說,「再者策妄與策零到底是一族,一看召來外患,反促成他們和解,前後夾擊,豈不危乎殆哉?」 「將軍的話不錯,不過,我有一個想法,似乎也值得一試。

    」 羅蔔藏的想法是,策妄既肯讓路,拉薩又有嶽鍾琪接應,則延信護送達賴入藏,一路無阻根本不須多少兵力,既然如此,羅蔔藏可以帶回青海的隊伍,往西追擊。

    至於糧食,不妨就地徵購,到底他是青海的台吉,在青海用兵,自會得青海土著之助。

     這話也不能說他沒有道理,可是,延信因羅蔔藏心存叵測,很可能是想進佔準噶爾,取策妄及策零而代之。

    舊患雖去,新患又出,絕非朝廷國家之福。

     不過,為了士氣,他亦不便峻拒台吉。

    他和顏悅色地說,「茲事體大,我作不了主,必得奏請上裁。

    」 「將軍這話我不敢苟同。

    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以時機急迫,如果凡事請旨而行,必緻坐失戎機。

    」 「這不可一概而論,命將專征,非同兒戲,必有一個鵠的在。

    如今皇上付託我的是安藏的重任,為了這個任務,有時不妨從權。

    若說,不往南而往西,變成征準噶爾了,與安藏是兩回事,我何能擅作主張?」 羅蔔藏語塞,但還是不肯死心,仍欲有言,延信卻不容他開口,還有駁他的理由。

     「再說,兵兇戰危,就算打勝仗,也得看看要怎麼樣才能勝。

    倘或得不償失,還是不能去。

    至於落了敗仗,損兵折將,有傷天威。

    這猶在其次,更有一層絕大的關係,台吉應該想到。

    」 「什麼關係?」羅蔔藏有些負氣的意味了,「索性請將軍說個明白。

    」 「你一定要我說,我就說。

    」延信的臉色也不好看了,「倘或你出師不利,策妄或者策零,會乘勝追擊。

    豈不是自召其禍?本來策妄內外交迫,勢窮力蹙,隻有逃回老巢之一途。

    隻為他人貪功反而給了他一個激勵士氣,捲土重來的機會。

    台吉,果然有此不幸的結果,隻怕你會連累老父!」 這是極嚴重的警告,如果羅蔔藏不服節制,擅自行動,導緻兵敗,為準噶爾回師反撲,以緻入藏大軍,竟有後顧之憂,那就連他的父親劄什巴圖爾親王都會獲罪! 羅蔔藏畢竟被懾服了,心裏雖還不大服氣,行動卻很謹慎。

    不久,諜探報來,果如預料,準噶爾內部有不穩之勢,策妄阿喇布坦,從老母之勸,悄然撤兵。

    於是延信安然無阻地護送達賴入藏,九月間坐床,正式成為第六世達賴,捷報回京,群臣以為會大獎有功將士。

    誰知竟無動靜,自然要引起許多猜測。

     有個說法,皇帝明年登極六十年,必有恩典,並在一起封賞,熱鬧得多,所以此時暫不作任何處置。

     又有個說法,皇帝早有上諭,不願有什麼繁文縟節來慶祝他登極六十年。

    為了示天下以清靜簡樸,所以有功不賞。

    但心中自有丘壑,誰好誰壞,施恩降罪,隨時都可降旨,不必急在一時。

     再有個說法,藏事敉平,撫遠大將軍胤禎並未身臨前敵,亦未見有什麼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表現。

    皇帝是要等胤禎有了出色的戰功,一併獎賞。

     此外還有個私下談話的說法,皇帝對胤禎非常失望,因為他並沒有傑出的表現,顯示他並無足夠的資格君臨天下。

    對這次大征伐竟無封賞,正意味著皇帝對撫遠大將軍的不滿。

     這是個相當深入的看法,但如以為皇帝對胤禎的失望是絕望,卻是大錯特錯。

    而有些人看不清這一點,覺得又到了不能不談建儲的時候了。

     ※ ※ ※ 其中有個人叫王掞,江南太倉州人,康熙九年的進士,選入翰林院,一帆風順,早在康熙五十年,便已入閣拜相,官居文淵閣大學士。

     其時正當朝中為廢太子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王掞冷眼旁觀,感觸特深。

    原來他的祖父叫王錫爵,是前朝神宗年間的宰相,力爭建儲,而後果非常之壞。

    王掞對於他祖父在國史上留下這一段挨罵的記錄,痛心疾首,耿耿於懷,總想替祖父爭個面子回來。

    所以早在康熙五十六年,便上了個密摺,建議建儲。

     自從太子廢而復立,立而復廢這兩番大波折以後,皇帝已經想得非常透徹,身後之事,最明智的辦法是暗中留意,擇賢而立,所以很討厭臣下談建儲。

    不過王掞年將七十,官已拜相,格外優容,隻將他的奏摺留中不發,以為置之不理,自然無事。

     不久,山西道監察禦史陳嘉猷,邀集同官,一共是八個人,聯名上奏,亦是請早日建儲。

    皇帝疑心王掞建言沒有下文,指使陳嘉猷等人為他接力,大為不悅,便將王掞的原奏,連同陳嘉猷等人的公摺,一併發交內閣議處。

     當時內閣的首輔是武英殿大學士馬齊,舉朝皆知,他是擁護皇八子胤禩的。

    如今王掞主張復立廢太子,與他心裏的想法,形成衝突,所以馬齊想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