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醒癡夢尚有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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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如海自從和秋露存心破裂後,便先搖個電話到人事科主任的家裡,說自己介紹進去的那個桑士傑科員,明天給他停職辭歇,這是行長主意。

    人事科主任聽行長少爺吩咐,當然是連連地答應。

     如海回到公館,時已入夜,見爸爸一間書房裡,鐵門開處,走出三個大腹便便的男子,兩個銜了雪茄煙,臉上含了笑容。

    如海認得是爸爸的好朋友,遂很恭敬地點頭,喊了幾聲伯伯叔叔,便經過鐵門,走進書房裡去。

     &ldquo唉!他們這班人真胡鬧,這個年頭兒,還要做什麼壽呢?若太熱鬧了,豈不是招外界注目嗎?&rdquo 如海一腳跨進書房,就聽父親和大姨太、二姨太并妹妹毓珠在說話。

    因為聽不懂是什麼事情,遂向乃千問道: &ldquo爸爸,你說的什麼話呀?&rdquo 乃千望了如海一眼,蹙了眉尖,說道: &ldquo你這兒子真不及我幾個朋友關心哩!下個月十八日是你爸爸五十歲生日。

    他們都要給我發辦做壽,你怎麼卻還來問我嗎?唉!你真枉為我的兒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們都要爸爸提拔幫忙,自然是狗颠屁股般地大拍馬屁了。

    &rdquo 如海聽乃千這樣埋怨自己,便撇了撇嘴,很不高興地回答。

     &ldquo人家是熱心,你怎的說拍馬屁?就是奉承着我吧,那麼人家也知道好歹呢!你穿的爸、吃的爸、讀的爸,難道不應該拍我馬屁嗎?&rdquo 乃千聽如海這樣說,吸了一口雪茄煙,似乎也有些生氣的模樣。

    如海卻撲哧一笑,說道: &ldquo爸爸又沒有三個四個的兒子,我拍什麼馬屁呢?再說父子之間也沒有拍馬屁的道理。

    爸爸這話不是太滑稽了嗎?&rdquo 如海這幾句話中,至少還含有一些神秘的意思。

    乃千瞪他一眼,喝聲&ldquo胡說&rdquo。

    如海不再說什麼,就回身到沙發上去坐下了。

    一會兒,又笑着問道: &ldquo爸爸,那麼你答應他們發辦嗎?&rdquo &ldquo我雖然表示婉言謝絕,但他們如何肯聽呢?這也叫作沒有辦法,隻好由他們去了。

    唉!其實真可以省卻,現在有錢人做人真不容易,在窮人眼中看起來,仿佛一塊肉似的。

    你瞧今天綁去了誰,明天又暗殺了誰,那富翁不是犯了罪一樣的嗎?這真豈有此理!我的财産說起來也不多,連大光堆棧裡五萬包米在内,統共也隻不過一百幾十萬元罷了。

    唉!&rdquo 乃千說完了這幾句話,還歎了一口氣,表示很感喟的神氣。

     &ldquo我想那是爸爸的膽子太小,上海地方要什麼緊,一千萬二千萬的盡多着呢,誰像你這樣地關在鐵門裡?外面還把守着這三四個保镖,人家不知底細的,還道是間外國監獄呢。

    &rdquo 如海覺得爸爸平日鄙吝的行為,真令人有些氣憤,所以趁此機會,向他譏諷了幾句。

     &ldquo畜生,你又胡說!&rdquo 乃千大聲地喝着,大姨太、二姨太等卻都哧哧地笑起來。

    毓珠坐在旁邊瞧着報紙,她對于爸爸和哥哥的談話,覺得再也聽不下去,于是站起身子,匆匆地自管回到房中去了。

    毓珠是可憐的,在這幾個月裡,她完全是沉在苦悶中,這時她回到房裡,小丫頭瓶兒給她倒上一杯檸檬茶。

    她把寫字台上的一疊高高的書捧來,一本一本地翻着,這是《萬裡長風》,這是《大地的女兒》,這是最新出版的《金屋淚痕》,原是毓秀的近作,書中描寫一個姑娘遭的不幸,真是悲慘到了極點。

    毓珠本身是個情場的失意人,當然對于這書中的主角是引起無限的同情。

    說也可憐,她為了瞧這部《金屋淚痕》的小說,真的淌了許多次的眼淚。

    她在瞧這小說的時候,她的腦海裡常常映出毓秀俊美的臉、挺健碩的身子,同時她更想起春的季節裡,在公園裡相遇的一幕。

    當初毓秀的心裡,實在也未嘗不愛我,因為他對我的情形,确實非常的親熱,但自從他知道我爸爸是個囤米商之後,和我的感情頓時一落千丈,仿佛寒暑表在最高度降落到零度以下一樣。

    唉!這不是毓秀的無情,他實在是一個有血性的青年啊!不過,他對我的心理是太不了解了,我爸縱然是個毫無心肝的奸商,但他的女兒到底沒有什麼罪惡呀!毓珠這樣想着,少不得又暗暗地淌了一會兒淚。

    在這幾個月裡,她可說是天天在淚珠中過生活。

    在她猜想中,以為毓秀一定另外有了女朋友,生活是非常的快樂,然而她怎知道毓秀在這幾個月中的生活,真比毓珠更痛苦着十分哩!唉!這樣說來,社會上真正快樂的人,實在是找不出一個的了。

     壁上的日曆随着光陰一張一張地撕去,不知不覺間,早已到了九月十八日了。

    乃千避免自己要到外面去起見,所以就在家裡做壽。

    好在公館房子可也不小,大廳前搭了戲台,堂會的節目也早已排好,都是上海名伶名票參加客串,非常精彩。

     這天,章公館裡布置得煥然一新,大廳裡點着霓虹燈的大壽字,桌上燃燒着九對壽燭,供着壽桃壽糕。

    四周還陳列着外界贈送的禮品,都是十分名貴。

    車馬絡繹不絕,賀客盈門,高朋滿座。

    華洋銀行的職員招待本行的各科科長,大陸紗廠的職員招待本廠的廠長等高級人物,各自分開,因為乃千創辦事業頗多,這樣分開招待,大家熟悉,秩序比較好了許多。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戲台上已經開鑼,但大廳上的酒席還不曾吃畢,所以吃酒瞧戲,真是其樂無窮。

    不多一會兒,一班老太太們都在台下坐着瞧戲了,一班年輕的少爺、小姐們卻都到水雲小築的船廳裡去,因為那邊布置了一個小小舞廳。

    這是如海出的主意,為了迎合一班二十世紀青年男女的新觀念起見,他覺得在這個盛大的宴會中,必須要布置一個家庭舞廳,那麼這班年輕的男女來賓才會感興趣哩。

    果然,那天好日子中大家是瘋狂着、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