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誣服成大獄賢孝女夜探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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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場。

    不過半日的工夫,可歎這座龐大的牧場,已經換了過去的風光,木栅門守衛牧場的弟兄,一個沒有了,換了四名官人在那兒把守着,裡面更是凄涼十分,夥計們一個看不見,全都蹲在排房裡去,誰也不肯出來。

    眼看着很好一片買賣,隻這短短的半日工夫,弄了個七零八落,自己實在不忍再看下去,趕緊回到自己屋中,收拾了個人的包裹兵刃,在小圈上把父親的那匹銀尾火骝駒牽出來,向着守衛的官人打了招呼,這還是提案的參将金開甲恩典,早留下話準許她離開牧場,若不然在這種情形下,焉能再由你出入。

    這位姑娘離開牧場之後,她哪裡肯去投奔盟叔,她竟自抄着小路反越到前面去,趕到前站等候這撥犯人,她要暗中保護着爹爹和一班馬師們。

    這種大隊官兵,押解着這撥主要的犯人,他們不管公事如何緊,可不敢錯開驿路,因為這麼大隊的兵馬,一路上不叫辦官差的供養,商店客房他們打點不起,所以隻有按着驿站走,兩天的工夫,走出兩站來,可隻有一百五十餘裡。

    當年驿路上的情形,官站上距離的遠近可沒有一定,大站有時就許一百餘裡,小站也就是四五十裡,隻要是正式的驿官,就有地方官驿丞,他們專門管供應官差,可是像這麼大隊的官差,輕易是遇不到,不過他們來時,沿途上已經派官弁把公事走下,驿站小的,縣衙門那裡早早派人布置一切,占用民房店房,哪一站也不敢稍微怠慢了。

    好在辦這種官差,地方官隻要能逢迎打點的,完了事不過是一筆賬,可以做正當的報銷,裡面尚能分潤些好處,所以被提解的犯人,除了在車中被刑具束縛着,和不好走的道路,車中多受些苦楚,倒還沒有遭到别的虐待。

    這天由石馬驿到青林驿,這一站是這一路上最長的一段路,兩站距離有一百四十裡,他們護解這種差車,不能走得快,計算着道路,必須從黎明時起程,也得趕到日暮後才可以到。

    金開甲和哈國泰兩人路上閑談,算計着路程,再有兩站,就算到了盛京,雖是苦差事,總算是事情順手,到了地方伸手就把案拾下來,再這麼風平浪靜地把案交上,咱們公事上也就很說得下去了。

    哈國泰道:&ldquo大人說得極是,這種差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從一被派出來,我自己已經許下願心,真能夠痛痛快快地把公事交代上,我情願把這個月的饷銀全賠上,不過&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兒,哈國泰看了看左右軍兵們,離着很遠,他接着說道:&ldquo我可沒想到這件案子能夠這麼辦下來,就憑所出的事,我認定了我們這趟差事非把這個頂戴搞掉了不可,這不算是很萬幸嗎!&rdquo金開甲點頭道:&ldquo我也是那麼想呢。

    &rdquo說話間日已偏西,計算途程,到青林驿還有二十多裡。

    守備哈國泰道:&ldquo金大人,咱們吩咐哨官要緊趕一程才好,你看太陽這可要快下去了,并且到青林驿這二十多裡路,沒有多少村鎮,地方很是荒涼,尤其是黃沙岡那一段不是什麼平靜地方,總是趁着天不黑,趕過去好。

    &rdquo參将金開甲微微一笑道:&ldquo老兄你也太過慮了,我就沒有聽見說過,真會有到老虎嘴上拔毛的,我們又不是買賣客商,帶着兩哨官兵,會有人敢來劫掠我們,那真是稀奇的事了!&rdquo守備哈國泰道:&ldquo金大人,我不是那樣想法,我們所押解的這幾股差事,實不是什麼安善良民,總是謹慎提防一些才好。

    &rdquo金開甲微笑不語,這時大隊的官兵倒全自動地因為天色晚了,腳底下全加快。

    不過前面已到了黃沙岡,這裡道路很窄,人馬能夠緊走,這四輛車想要緊走可就危險了。

    他們又走出不足十裡,天色可就快黑了,稍遠一點,已經看不清楚,荒林曠野,路上已經沒有行人,隻有一群群的烏鴉掠空而過,隐隐地遠處有幾縷炊煙。

    将将地過了黃沙岡,前面蹚道的兵卒,已經出去很遠,護差事的兩哨官兵,因為在黃沙岡這段道上,隻能容一輛車,他們隻好先蹿到頭裡去,這時路已開展,這兩哨官兵排好了行列,等待着這四輛轎車趕上來,好仍然兩邊鑲着走。

    就在這時,靠左邊一片荒林中,吱吱的一片呼哨聲起。

    竟從裡面蹿出六個短衣襟小打扮的人,各持着兵刃器械,縱躍如飛,向這邊撲來。

    并且内中一人高喊着:&ldquo鷹爪孫們想要命别叫太爺們費事,好好地把我們瓢把子留下,哪個敢大膽地阻攔,你們是不要命了。

    &rdquo這一來官兵這邊知道有人出來劫差事,兩個哨官,呐喊了聲:&ldquo弟兄們護差事!&rdquo這兩個哨官兵,原本是奉命戒備着,就提防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已經是弓上弦,刀出鞘,此時唰地連射出兩排箭去,可是所來的匪黨,駁打着亂箭,還想着往車這邊沖,内中一個身手尤為矯捷,他竟飛登了車頂子,守備哈國泰,他雖是做綠營的武官,但是他是清真教人,一身武術,手底下很是利落,見有匪徒飛登車頂子,還是重要犯人寶馬金弓季萬方所坐的這輛車,上來這匪徒提一口樸刀,他想越到車的裡懷,避開放箭的官兵動手。

    哈國泰大喊了聲:&ldquo大膽的匪徒,你們真敢不要命。

    &rdquo他已騰身躍上車尾,用腰刀向那匪徒紮去,這匪徒用他掌中刀,往外一掃,把哈國泰的刀磕開。

    保護車輛尚有盛京下來的兩名捕快,他們兩人是緊把住車轅,提防犯人往外闖,這時見匪徒在車頂上竟和哈守備動手,左邊這名捕快,名叫韓寶義,他見匪徒一轉身,正好露了空,他一縱身,蹿上車轅,用刀向他背後紮去,哪知道這匪徒手底下十分厲害,磕開哈守備的刀,背後人的暗算已經被他一眼瞥見,他身軀往前一俯,鳳凰單展翅,一刀斜向後劈去,這捕快韓寶義哎呀一聲,倒下車轅,把一條右臂被他砍去半截。

    守備哈國泰刀雖被匪徒磕開,可是他還沒退下車尾,見匪徒刀傷捕快,他猛然一抖腕子,刀尖子紮在了這匪徒的左腿上,那匪徒竟自翻下車去,摔在地上。

    有兩名官兵,撲過來想捆他,從車右邊飛縱過來一名匪黨,一口鬼頭刀,左右展動,已經把兩名官兵砍倒,把地上受傷的匪黨背了起來,從轎車前如飛地闖過去。

    那參将金開甲卻也和匪徒交了手,但是他哪裡是他們的對手,肩頭後被匪徒紮了一刀,幸虧這一隊官兵弓箭手多,唰唰地幾支箭,把匪徒們逼迫得不能近前,那背着受傷的匪黨,一邊往後退着,都扭頭向這邊高喊着:&ldquo季場主,鷹爪孫太紮手,我們絕不會不管你,前邊再會了。

    &rdquo呼哨一聲,其餘的匪黨,也跟着四散逃開,這裡哈國泰帶領着兵弁,追趕了一陣,劫差事的匪黨逃得無影無蹤。

    官兵受傷的十幾名,那名捕快韓寶義,在重傷之下,已經昏沉不醒,參将金開甲,傷痕幸還不重,集合官兵,把受傷的全叫弟兄們搭着。

    所幸差事是一股沒劫走,官兵帶着火把,整齊了隊伍,嚴密地戒備着,往前緊趕了一程,直到了二更左右,才到了青林驿。

    這裡連驿丞和新民縣派來的接待官差人,全迎了出來,一看這種情形,全是大驚失色!知道路上出了事,接近了驿鎮,參将守備因為已經中途有人劫奪犯人,這裡可就不敢準保不出事了,遂令這縣裡的官差,飛報縣官,告訴他,黃沙岡出事,是他該管地面,參将和官兵等受傷多人,現在住在青林驿,這地面上要是有他的責任,請他趕緊調撥得力的人,協助保護,我們所帶的官兵雖多,也得換班歇息,本縣要是認為不是他的應該責任,那就請他不必派人來,有什麼事我們到盛京再說了。

    其實參将、守備就是不這麼交派,縣官也不敢不來。

    驿館裡留四十名哨兵防守,把差事全從車上提下來,押進裡面,參将金開甲已經有手下弁勇把他傷痕上藥紮裹,那捕快韓寶義,情形是十分危險,血流過多,看那情形恐怕要不保性命。

    這青林驿是早得着信息,今天接應這撥官差,倒是全給預備得一點沒誤事。

    這驿鎮上兩座棧房,完全把客人趕走,房間滿騰出來,所有飲食一切,十足地供應,不過這時押解差事的首腦人,對于那路上的情形可有些不敢放心了,參将金開甲雖然帶着傷,連歇息也不敢歇息,把官兵中已經吃過飯的,挑了十六名,各帶着響箭,分布在青林驿驿鎮的四周,哪裡隻要一見着情形可疑,或是有匪黨想沖入驿鎮,立刻用響箭報警,哪裡防守不利,哨戒不嚴,放進匪人來,即以該處放哨的官兵是問。

    參将守備,更各帶着一隊人,把所有街道全盤查了一遍,這才回轉了驿館。

    所有的差事,完全拘禁在驿館的西廂房中,這一來季萬方等可算遭了殃,監視看守的,加了十二分的嚴厲,絲毫不準随意移動,随意說話。

    可是這一班犯人,從出事之後,一個個垂頭喪氣,倒也省事,連半句話也沒有。

    這位參将金開甲跟守備哈國泰,這時才勻出工夫來,要責問這幾名犯人,并且要探探他們的口氣。

    遂一同走進這驿館的西廂房。

    寶馬金弓季萬方,跟武南生、陸明、鐘雲,此時被監視得最為嚴厲,雖全是在一個屋中,一句話也不準随便說。

    看守的人,完全是亮着兵刃在近前監視着,那種情形,隻要再有一點意外的舉動,立刻就要動手。

    所以季萬方和武師們懊喪萬分,這可真是有冤無處訴,彼此間對于眼前這個離奇事,連互相商量一下全不成了。

    這位參将金開甲、守備哈國泰走進屋來,向屋中看了看,這屋子是三間長,靠北邊北牆下搭着一鋪大土炕,上面是四名重要的犯人,季萬方、陸明、武南生、鐘雲。

    靠南邊是他牧場的馬師呂燕雄、鐵金城、杜明、左隆,全在凳子上坐着,這屋中是三位盛京帶來的馬快大班和八名弁勇,全是提着兵刃看守着。

    參将金開甲和守備哈國泰,倒背着手,向季萬方等看了看,這時監視差事的人,全向旁一閃。

    金開甲見犯人全低着頭,不由冷笑一聲道:&ldquo哥兒幾個,還算是運氣不好,到了現在依然未能稱心如願,你們一定是另想方法再圖脫身,可是你們這種行為,叫作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們也把國家的王法同辦你們的官人看得太輕了。

    我看你們不是求生,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己在生死簿上,要簽上名挂上号。

    這種目無國法,暗潛黨羽,半路想把你們救走,這班人哪裡是你們的救命星,依我看,分明是你們的要命鬼。

    此次提解你們到盛京,雖是案情重大,可是你們不是沒有一點希望,安分守己地認命打官司,漫說你們全是盜案,就是殺人的重犯,小夥子要是挺得住,一樣是能夠逃出去。

    你們這是孽由自作,我們弟兄兩個奉公事差派,和你們無冤無仇,官差由不了自己,不把你們交了案,我們漫說前程保不住,我們就許連命全送了。

    季萬方你可要放明白些,我身為參将,是單憑軍功掙來的頂戴,現在因為提解你們的案子,我的肩頭後竟被紮傷,我們做武官的,若真是為國家效力疆場,把命賣了還算值得,如今竟為你們一班江湖盜黨,我反倒挂彩受傷,換在别的人,隻恐怕未必叫你們還能夠安生地坐在這裡,早把你收拾了,叫你們不死先去層皮。

    不過金開甲不肯那麼下絕情,我給你們留生路,把你們交到盛京将軍那裡,你們逃得出活命來,逃不出來,隻有憑你們的本領,現在我和你們約定,從青林驿你們隻要敢再生絲毫惡念,可别怨金大人無情,我把你們先料理殘廢了,就是你們能夠從衙門裡再逃出命來,也叫你們做一輩子廢人,話說明白,信不信由你。

    &rdquo那守備哈國泰,是一語不發。

    季萬方先前隻是低着頭,這時徐徐把頭擡起,向參将金開甲、守備哈國泰看了一眼,遂向這位金大人說道:&ldquo大人你的話,我全聽明,我身為犯人,遇到這種事,我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辯說,大人!我現在雖落個奉命嚴拿的重要犯人,我季萬方的事,在二位大人前無法說了。

    我說是我仇家陷害,這件事漫說大人不信,連我自己也不願出口。

    可是我季萬方在老林經營牧場十幾年間,我自信沒做過犯法的事,我若有心拒捕,大人你們看,跟我季萬方被累的,全是這關東道上成名的武師,連我牧場中的馬師們,全是有一身的好功夫,我們要想走,在那時自己動手,自信還不至于逃不出大人的手下。

    我打定了主意,任憑天大的案情,姓季的問心無愧,所以我甘心随大人到案打官司,總會有逃出來之日,我們全身刑具,在這麼多官兵大班監視之下,反想逃出手去,世上沒有這麼愚蠢無知反求速死的。

    可是一班匪黨分明是為救我們而來,我們還能說什麼?誠如大人的話,他想救我們,反倒變成了給我們一道催命符,叫我姓季的一世不能翻身,盛京那裡有什麼案子,我隻有好好地承認,二句話不用說了。

    這才叫情屈命不屈,現在我季萬方已經明白了,這裡的情由,分明是我的仇人,再下毒手把姓季的置于萬劫不複,才肯甘心。

    大人!你法外施仁,不肯過分地淩虐我們,我們感恩不盡,我們的事在大人看來不足為奇,本來殺人越貨滾馬強盜眼中哪裡有王法,劫奪犯人這是情理中的事,在我們本身可認為事出離奇,現在更要向大人用出乎情理的要求,求大人祿立高升,答應我們。

    我們弟兄們絕沒有想脫身逃走的請求,大人隻管把刑具檢點一番,換重刑加鎖铐,隻管放手辦理,但盼把我們解到盛京,官司認頭去領,倘若再生意外,大人也隻好先動手結果我了,我情甘願死,現在我們如同鳥在籠中,任憑仇家下手,叫我們有什麼法子抵禦他們,大人!信不信我們也不敢過分地請求了。

    &rdquo金開甲微微冷笑着,守備哈國泰卻笑出聲來,向季萬方道:&ldquo季萬方你看看我們全是多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