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豔異編卷三十·妓女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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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讴,尤喜秦少遊樂府。
得一篇,辄手筆口詠不置。
久之,少遊坐鈎黨南遷,道長沙,訪潭土風俗、妓籍中可與言者。
或言娼,遂往焉。
少遊初以潭去京數千裡,其俗山獠夷陋,雖聞娼名,意甚易之。
及見,觀其姿容既美,而所居複潇灑可人,意以為非惟自湖外來所未有,雖京洛間亦不易得。
坐語間,顧見幾上文一編,就視之,目曰《秦學士詞》。
因取竟閱,皆己平日所作者。
環視無他文。
少遊竊怪之,故問曰:“秦學士何人也?若何自得其詞之多?”娼不知其少遊也,即具道所以。
少遊曰:“能歌乎?”曰:“素所習也。
”少遊愈益怪曰:“樂府名家,無慮數百,若何獨愛此乎?不惟愛之,而又習之、歌之。
若素愛秦學士者,彼秦學士亦嘗遇若乎?”曰:“妾僻陋在此,彼秦學士京師貴人也,焉得至此?藉令至此,豈顧妾哉!”少遊乃戲曰:“若愛秦學士,徒悅其詞爾!若使親見容貌,未必然也。
”娼歎曰:“嗟呼!使得見秦學士,雖為之妾禦,死複何恨。
”少遊察其語誠,因謂曰:“若欲見秦學士,即我是也。
以朝命貶黜,因道而來此爾。
”娼大驚,色若不怿者。
稍稍引退,人謂母媪。
有頃,媪出設位,坐少遊于堂。
娼冠彼立階下,北面拜。
少遊起且避,媪掖之坐,以受拜。
已且張筵飲,虛左席,示不敢抗。
母子左右侍觞。
酒一行,率歌少遊一阕以情之,卒飲甚歡,比夜乃罷。
止少遊宿。
裳枕席褥必躬設。
夜分寝定,娼乃寝。
平明先起,飾冠彼,奉沃,立帳外以待。
少遊感其意,為留數日。
娼不敢以宴惰見,愈加敬禮。
将别,囑曰:“妾不肖之身,幸侍左右。
今學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從行,恐重以為累,惟誓潔身以報。
他日北歸,幸一過妾,妾願畢矣。
”少遊許之。
一别數年,少遊竟死于藤。
娼雖處風塵中,為人婉娩,有氣節,既與少遊約,因閉門謝客,獨與媪處。
官府有召,辭不獲,然後往,誓不以此身負少遊也。
一日,晝寝寤,驚泣曰:“吾自與秦學士别,未嘗見夢。
今夢來别,非吉兆也。
秦其死乎?”亟遣仆順途觇之。
數日得報,秦果死矣。
乃謂媪曰:“吾昔以此身許秦學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
”遂衰服以赴。
行數百裡,遇于旅館。
将人,門者禦焉。
告之故,而後人,臨其喪,拊棺繞之三周,舉聲一恸而絕。
左右驚救,已死矣。
湖南人至今傳之以為奇事。
京口人锺鳴将之常州校官,以聞于郡守李次山結,既為作傳,又系贊曰:“娼慕少遊之才,而卒踐其言,以身事之,而歸死焉。
不以存亡間,可謂義娼矣。
世之言娼者,徒日下流不足道,嗚呼!今夫士之潔其身以許人,能不負其死,而不愧于娼者,幾人哉?娼雖處賤而節義若此。
然其處朝廷、處鄉裡、處親識僚友之際,而士君子其稱者,乃有愧焉。
則娼之義豈可薄耶?”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
予聞李使君結言。
其先大父往持節湖湘間,至長沙,聞娼之事,而歎異之,惜其姓氏之不傳雲。
複書長句于後曰: 洞庭之南潇湘浦,佳人娟娟隔秋渚。
門前冠蓋但如雲,玉貌當年誰為主。
風流學士淮海英,解作多情斷腸句。
流傳往往過湖嶺,未見誰知心已赴。
舉首卻在天一方,直北中原數千裡。
自憐容華能幾時,相見河清不可俟。
北來遷客古藤州,渡湘獨吊長沙傅。
天涯流落行路難,暫解征鞍聊一顧。
橫波不作常人看,邂逅乃慰平生慕。
蘭堂置酒羅馐珍,明燭燒膏為延伫。
清歌宛轉繞梁塵,博山空蒙散煙霧。
雕床鬥帳芙蓉褥,上有鴛鴦合歡被。
紅顔深夜承宴娛,玉筍清晨奉巾履。
匆匆不盡新知樂,惟有此身為君許。
但說恩情有重來,何期不别歲将暮。
午枕孤眠魂夢驚,夢君來别如平生。
與君已别複何别,此别元乃非吉征。
萬裡海風掀雪浪,魂招不歸竟長往。
效死君前若不知,向來宿約期無爽。
君不見,二妃追舜号蒼梧,恨染湘竹終不枯。
無情湘水自東注,至今斑筍盈江隅。
屈原九歌豈不好,煎膠續弦千古無。
我今試作義娼傳,尚使風期後來見。
因省試下第,薄遊東海。
值吳女盈盈者來,年才十六,善歌舞,尤工彈筝,容色甚冶。
詞翰情思,翹翹出群。
少年子争登其門,不惜金帛。
盈遴選佳偶,乃許一笑。
府守田龍召使侍宴,山預其列,相得于樽俎之間,從之忻處累月。
山告歸,盈垂泣悲啼,不能自止。
明年,寄《傷春曲》示山,其詞雲: 芳菲時節,花壓枝折。
蜂蝶撩亂,欄檻光發,一旦碎花魂,葬花骨,蜂兮蝶兮何不來,空使雕欄對寒月。
山作長歌答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