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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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地滋長了起來。

    女人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的熱烈的幻想中;他一邊傾聽哲學讨論,一邊時時刻刻看到那個鮮豔的、黑眼睛的、溫柔的人兒的姿影。

    她的瑩潔的有彈性的胸,柔和的、美麗的、全裸的胳膊,不斷地在他的眼前閃動;連那粘貼着她的年輕的同時又是強壯的肢體的衣服,在他的幻想中也透露着不可名狀的情欲的味道。

    他把這種熱情的青春的靈魂沖動小心謹慎地在同伴面前隐藏起來,因為在那個時代,一個哥薩克還沒有經曆過戰争就想到女人和愛情,是可恥的,不體面的。

    大體說來,他在最近幾年中更少帶頭鬧事了,但卻更經常獨自一人徘徊在湮沒在櫻桃園中的閩無人迹的基輔的僻巷裡,在誘人地面臨着街道的矮房子中間。

    他有時也閑步踱進貴族們聚居的街道,現在叫做“老基輔”的地區,那兒住着小俄羅斯和波蘭的貴族,房子造得有點奇形怪狀。

    有一次,他正在出神的時候,某一個波蘭老爺的馬車幾乎從他身上壓了過去,坐在馭者台上的那個蓄有大胡子的車夫揮動皮鞭,對準他身上狠狠地抽了一下。

    年輕的神學校學生冒火了:一時惡從膽邊生,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勁兒,他伸手過去抓住了後輪,使馬車停住了。

    可是車夫害怕吃眼前虧,對馬背上打了幾鞭,幾匹馬突然往前飛奔,安德烈幸虧趕快松了手,一交跌在地上,弄了一臉泥濘。

    在他頭上,發出了一陣非常響亮而且悅耳的笑聲。

    他擡起頭來,看見一個美女倚窗仁立,那美貌是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她有一雙黑眼睛和象早晨旭日照耀下的雪原一樣潔白的皮膚。

    她打心坎裡笑出聲來,這笑又給她的閃粑奪目的美麗增添了迷人的力量。

    他驚慌失措了。

    他茫茫然,對她呆望着,同時漫不經心地擦着臉上的污泥,但卻越擦越髒了。

    這個美女會是誰呢?他想去向侍仆們打聽一下,他們穿着華貴的服裝,聚作一堆,站在門口,屈着一個彈奏多弦琴的年輕的樂師。

    可是,侍仆們看見他的塗污的臉,揚聲大笑,不給他答複。

    最後,他打聽到這是到這兒來暫住一時的柯文市總督的女兒。

    第二天夜裡,他憑着隻有神學校學生才會有的果敢精神,越過栅欄,潛入到花園裡去,爬上一棵枝老婆婆的樹,樹枝高聳到屋頂上;他從樹上跳到屋頂上,再從壁爐的煙囪裡一直鑽進那美女的卧室,這時她正端坐在燭前,從耳朵上脫下貴重的耳環。

    美麗的波蘭姑娘忽然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當她看到這個神學校學生低下眼睛站在那兒,因為羞怯的緣故,連手都不敢動一動的時候,當她認出這就是當她的面,噗通一聲摔倒在當街的那個人的時候,她又忍不住發笑了。

    再說,安德烈的面貌一點也沒有什麼難看之處:他是很漂亮的。

    她由衷地笑着,把他作弄了許久。

    美人兒象一般波蘭女人一樣輕桃,可是她的眼睛,一雙奇異的、銳利而且明亮的眼睛,卻投出了長久的、永恒的一瞥。

    當總督女兒勇敢地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燦爛的冠冕戴在他頭上,把耳環挂在他唇上,把繡金邊的透明的洋紗披肩披在他身上的時候,這個神學校學生不能動一動他的手,就象被縛在口袋裡一樣。

    她把他打扮着,以一種輕佻的波蘭女人所特有的孩童般的放肆态度,在他身上玩夠了千百種各式各樣的把戲,使可憐的神學校學生更加陷于狼狽了,他顯出一副滑稽可笑的樣子,張開嘴,一動不動地望着她的光沼照人的眼睛。

    一陣敲門聲使她吃了一驚。

    她叫他躲到床底下去,等到這陣不安才過去,就對待女、一個被俘擄來的鞑靼女人,大聲斥喝,吩咐她小心謹慎地把他領到花園裡去,然後從那兒翻過圍牆走掉。

    可是這一次我們的神學校學生沒有能夠那麼幸運地越牆而過:驚醒過來的更夫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腳,仆人們聚集攏來少追到街上,把他一陣好打,直到兩條飛快的腿把他救出重圍為止。

    從此以後,走過這幢房子是非常危險的了,因為總督府裡的侍仆非常多。

    他在禮拜堂裡又遇着了她一次,她看見他,欣然地微笑了,就象看見一個老朋友一樣。

    他偶然還遇到過她一次,再以後,柯丈市總督不久就離開了,出現在窗口的不再是美麗的黑眼睛的波蘭姑娘,卻換了一個胖胖的臉蛋。

    安德烈垂下頭,把眼睛埋在馬鬃上,這時候所想到的就些。

    這當口,草原早已把他們大家摟在翠綠的懷抱裡了,高高的草叢一望無際,隐沒了他們,隻有幾頂黑色的哥薩克帽子在草穗中間閃動着。

     “咦!小夥子們,你們怎麼都不作聲呀?”布爾巴終于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你們就象是兩個修道僧似的!得了,把一切憂慮都交給魔鬼去吧!煙鬥叼在嘴裡,讓咱們抽幾口煙,然後策馬飛奔,叫鳥兒也趕不上咱們!” 于是哥薩克們欠身俯伏在馬背上,消失在草叢裡了。

    連黑色的帽子也早已看不見了;隻有被踐踏的草叢迅速翻卷起來的波浪顯示他們奔馳的痕迹,太陽早已從晴朗的天空裡探出頭來,用令人暢快的發熱的光沐浴着草原。

    哥薩克們的靈魂裡曾經有過的一切朦胧的和昏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