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 費春泉初臨繁華地 馬靜齋宴客一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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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煙茶,略站一站,又進去了。

    春泉左手托着水煙袋,右手執着紙煤,一袋一袋抽一個不耐煩,才見一個三十左右年紀,獐頭鼠目的夥計,穿着洋灰湖绉棉襖,元色摹本緞背心,絲襪緞鞋,咳着嗽出來,向春泉拱手道:“尊駕就是費春翁先生,久慕久慕。

    ” 春泉起身與那人厮見,請教姓名,才知此人姓孫号達卿,湖州人氏,是棧裡管帳的。

    春泉道:“兄弟上月底發一封信,可曾接着沒有?” 達卿道:“接着的,敝經理關照過,說春翁先生到時就叫人去告訴他。

    現在春翁公館打在那裡?少頃讓敝經理到春翁公館裡來面談如何?” 春泉道:“敝寓就在名利棧樓上四号,最好這會子就請靜齋兄來會會,兄弟還有别的事要請教他呢。

    ” 達卿道:“是是,隻恐春翁先生等不及。

    敝經理這會子還沒有起身呢。

    ” 春泉道:“略候一下子不妨,兄弟橫豎沒什麼事情。

    ” 達卿隻得叫出店,到豔情閣去請馬靜齋。

    一面陪着春泉天南地北的閑談。

    直談到天然幾上自鳴鐘當當當連敲十二下,才見馬靜齋三腳兩步的進來。

    一見面就拱手說:“失迎失迎,有勞久候。

    不當之至,不當之至。

    ” 春泉舉眼看他,隻見馬靜齋削骨臉,爆眼睛,白晳晳面孔,瘦長長身子,四十不到年紀,鼻上架着個金絲邊圓眼鏡兒,厮見時已脫在手裡頭了。

    身穿青灰摹本緞珠皮袍子,元色外國緞青種羊馬褂,白灰緞褲子,時式緞鞋白絲襪。

    這一身打扮,果然異常漂亮。

    春泉起身厮見畢,馬靜齋道:“兄弟接列春翁來信,曉得春翁總在這幾天裡到上海,所以每天叫出店們到碼頭上伺候,幫助照料一切。

    那裡曉得他們沒有認識春翁,竟然兩錯了。

    這是兄弟忽略之過,沒有交代他們清楚。

    現在貴寓在那裡?兄弟沒有過來奉候,倒先勞光降,抱歉之至。

    ” 這幾句應酬話兒,說得輕圓流利,十分可聽。

    春泉也随意謙遜了幾句。

    靜齋道:“春翁飯諒還沒有用過,我們一品香去叙叙罷。

    ” 春泉道:“我們至交,何必上什麼館子。

    我也不客氣,就這裡擾一頓很好。

    ” 靜齋連稱“那如何使得,那如何使得。

    ” 春泉此時,果然覺着有點子餓了,吃局正用得着。

    當下靜齋就邀春泉坐了自己馬車,電掣風馳,徑向四馬路一品香來。

    春泉見靜齋場面這樣的闊綽,舉動這樣的奢華,不勝暗暗羨慕。

    春泉坐馬車還是第一遭兒,覺着騰雲一般,異常的舒服。

    就問馬車價錢,坐了一回要多少錢。

     靜齋道:“那也不等,要看時光,要看地段。

    像春秋兩季,外國人大跑馬,二三月裡龍華香會時光,坐馬車的人多了,那價錢就貴得了不得,一部馬車,光坐他四個多鐘頭,就要十多塊洋錢呢。

    平常日間不過兩三塊錢罷了。

    這是時光的不同。

    像泥城橋朝西,虹口、考子路、華德路各處的馬車行,都是接外國生意的,車子都不十分考究,那馬夫卻都依仗着洋勢,蠻橫異常,一言不合就要同人家打架,喧拳攘臂,蠻到個不可言喻。

     四馬路一帶的馬車行,車子非凡的考究,馬也非凡的精良,馬夫的打扮更是漂亮到個絕頂。

    其餘各地方的馬車行,就都比不上他了。

    堂子裡的倌人,出風頭的少年,總是坐四馬路車子的多,并且有幾個倌人還與馬夫有特别交情的。

    所以四馬路馬車行情是最貴。

    第二就要算着泥城橋朝西,及虹口、考子路、華德路一帶的。

    散在各處的馬車行,要算最便宜,除此外,再要便宜就隻有帶釣橋停着的野雞馬車了,這是地段的不同。

    ” 春泉道:“我們現在坐着的車子,是四馬路的還是泥城橋、虹口一帶的?還是尋常各處的?” 靜齋道:“都不是,這是兄弟自己的包馬車。

    車子與馬,都是自備的,馬夫也是自家用着的。

    ” 春泉道:“自家創一部馬車要多少錢?” 靜齋道:“車子不過二三百塊洋錢,倒是馬價錢大不過,像兄弟這一匹白馬,買他時七百兩銀子呢。

    ” 春泉道:“一匹馬值到這許多銀子麼?” 靜齋道:“七百兩銀子買匹馬,算不着什麼。

    像前幾年,南徐馬公館養馬最為講究,有幾匹好馬出到三四千、五六幹呢。

    各路馬販子都與他家訂着特别契約,凡有馬匹販到上海總要先由他家揀選,等揀剩下來,然後再賣給别人。

    所以當時上海幾匹著名好馬,滾地龍、雙瞎子、大黃馬、小黃馬、十八兩、一千紅、玉獅子、小吐花、三平裡骝都出在他家。

    後來他家浙江去做了官,那點子好馬也就失散的失散,倒斃的倒斃,現在還有小黃馬、十八兩等幾匹名駒,在四馬路一帶角逐呢。

    那都是著名的快馬車。

    ” 春泉道:“快馬車聽說巡捕房是禁止的,難道這幾匹馬都不要緊的麼?” 靜齋道:“禁盡管禁,快盡管快,橫堅捉進巡捕房至多罰掉幾塊洋錢,沒甚大不了的事。

    那跑快馬車的,又都是上海著名闊少,幾塊洋錢那裡在他們心上。

    跑快馬車也有一定地段的,像大新街上,北到三馬路口,南到五馬路口,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