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 費春泉初臨繁華地 馬靜齋宴客一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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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真是世界上第一個好地方,一切希奇古怪東西,都在上海出産。

    兩頭蛇、九頭鳥、九尾狐、九尾龜沒一樣不有。

    而各怪裡頭要算烏龜這一類最為繁多。

    有獨尾龜、雙尾龜、三尾龜、四尾龜、五尾龜、六尾龜、七尾龜、八尾龜、九尾龜、十尾龜各種,那是經傳所不載,中外所希聞的。

     其中惟九尾龜,經漱六生替他撰過一部專書,風行四海,遐迩鹹知。

    隻是現在龜族諸公,勢力最盛的卻輪不到九尾龜。

    因為他年歲是尊了,精力是衰了,在龍府當差,龍王嫌他辦事糊塗,不複十分的寵眷。

    隻那十尾龜,少年新進,鋒芒的了不得。

    現在曉得他的人還少,倒不好不把他傳播一番,作為上海的風流佳話。

    隻是文筆蕪陋,比不上漱六生風華典麗,那要看官們原諒的。

     閑話掃開,書歸正傳。

    且說浙江金華府永康縣,有個富戶,姓費名湯号春泉。

    生得濃眉大眼,外貌很是氣慨。

    隻是生性浮躁,舉動粗豪,很容易上人家當兒。

    這年恰巧上海一家火腿棧倒了,春泉上代本是做火腿生意發的,現在府城裡還開着好幾家火腿行。

    上海火腿棧倒了,倒也被欠去一萬八幹多銀子。

    春泉本慕上海繁華,久思一遊。

    恰巧碰着這機會,就借讨帳為名,親自到上海來。

     其時滬杭火車還沒有通行,由金華乘帆船到杭州,再由杭州換乘小輪船到上海。

    船到碼頭,早有各棧房接客的,手捏棧房招紙,紛紛跳下兜攬生意。

    春泉的仆人,名叫阿根的,最是伶俐圓滑,春泉平日很是喜歡他。

    當下阿根聽得,衆接客裡頭有喊嚷名利棧的,随把招紙一接,笑向春泉道:“老爺,我們就借了這家棧房罷,他這名兒很好。

    名利,名利,出門一定有名有利。

    ” 春泉隻把頭點了一點,那名利棧接客的,早上來招呼道:“請老哥伺候老爺坐車子先行罷,一切行李都交代我是了。

    ” 阿報道:“你叫甚麼名字。

    ” 接客的道:“我叫榮生,招紙上注着的。

    老哥放心是了。

    ” 阿根遂把行李,一件件點給了接客的。

    向春泉道:“老爺,我們走罷。

    ” 主仆兩人上了岸,東洋車早由接客的雇好,現現成成歇着,二人跳上車,主前仆後,兩部車飛一般投名利棧來。

    但見馬路寬廣平坦,車馬絡繹。

    兩旁店鋪,高華軒敞,裝璜得十分氣概。

    那副熱鬧繁盛的氣派,果與别處不同。

    行不多時,早到了名利棧。

    東洋車歇下,春泉擡頭瞧時,果見好所高大房廓,門闌上挂着名利棧三個字橫匾,兩旁又有仕官行台四個大字的長招牌兒。

    大門上一幅朱漆門聯,上聯是名聞四海,下聯是利達三江。

    規模闊綽,氣象軒昂。

     主仆兩人昂然直入,早有值門的引入帳房。

    見一排十多隻帳台,那些帳房先生,寫的寫,算的算,都忙個不了。

    一個帳房先生,見了春泉主仆,慌忙起身招接,請教貴姓台甫。

    阿根随把招紙遞給那帳房。

    正在攀談,恰巧接客的押解行李到了。

    帳房吩咐茶房,領去揀選房間。

    春泉看了樓上第一進第四間官房,設着現成的一床一榻,就命茶房把行李搬運進來,安放貼妥。

    阿根動手替主人放開鋪蓋,然後再到自己房間裡去部署一切。

    茶房送上一個房門鑰匙,交代“倘然出去,須要下鎖。

    棧房裡人多手雜,各樣須自謹慎。

    ” 春泉就叫阿根收管着。

    吃過夜飯,春泉詢問茶房:“上海戲館,那一家最好?” 茶房道:“眼前要算着春桂茶園。

    李春來今晚齊巧唱挑華車,是他的拿手好戲。

    ” 春泉問:“春桂在那裡?” 茶房道:“在大新街三馬路口,老爺要去,我替你喊車子去。

    ” 春泉點頭,茶房喊了兩部東洋車,春泉帶着阿根到春桂看了一本戲,回棧時已經十二點鐘了。

    次日起身。

    打水擦臉,吃過早點,就叫剃頭司務梳了一條辮,命阿根守在棧裡,自己坐着車子,徑投祥記火腿棧來。

    此時天氣尚早,兩旁店鋪還沒有開齊,馬路上來往的人也不十分擁擠。

    心想:“上海生意,看來都在夜市。

    昨晚去看戲時,燈火輝煌,車馬絡繹,何等的熱鬧。

    現在朝晨倒這樣清冷,真與永康成了個反比例。

    ” 正想間,早到了祥記門首。

    給過車錢,推門進去。

    隻剩兩個出店,在那裡拍台掃地。

    問馬先生時,出店道:“馬先生一竟住在堂子裡的,就店沒有收掉時光,每天也不過到一到,現在索性到都不到了,成日成夜窩在豔情閣那邊。

    胡先生陳先生這幾天也沒有回來,隻孫先生睡在樓上,可要去喊他?” 春泉一想:“馬靜齋不過做了火腿棧一個掌櫃,卻就這般開心,成日成夜窩在堂子裡。

    我枉有着六七十萬家私,那裡有他那麼的享福。

    從今後,倒也要學學他們,享享花叢中豔福了。

    就丢掉點子銀子,也不要緊。

    ” 心裡想着,嘴裡随答:“很好很好,不拘那個都好,你去喊是了。

    ” 出店應着,去了好半天,才有個學生意的出來。

    請教了尊姓台甫,敬上煙茶二事。

    春泉瞧那學生意的,兩眼眯蒙,滿臉積垢。

    明顯着沒有睡醒樣子。

    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