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八回 疾醜生貪姿害友 韓珠娘深智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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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邊銀子沒有,有些首飾在此,你可拿去變了使用。

    ”伯升卻是嫩相,道:“娘子,這些使用不須挂心,我就去,就去。

    ”韓氏又扯住伯升的衣袖道:“你速去速來,千萬不要耽擱。

    ”不覺的眼痕兒上滴下幾點淚來。

    正是: 一般離别況,臨去複躊躇。

     伯升即時辭了姨公、姨母,又到房中去别了娘子,一徑的走到鎮上。

    也不回家,就往書房,去見好友聶星子商議,要向他挪貸些銀兩。

    見了星子,即将前情細訴一遍。

    星子聽了,兜底上心,便生下一計來:“吾兄此番,約費五十金,奈我此時乏用,隻有府城内程典鋪,是我至親,我常向他挪貸的。

    即刻同吾兄買小舟至城,待我出名挪貸了,與吾兄使用。

    ”伯升聽了,歡喜不勝。

    口口聲聲道:“十五年相交,一旦用着。

    ” 卻說聶星子,聽伯升說了此事,心中大生忌嫉:這個婦人我一向買媒說合,再四不允,誰知這繡球兒倒打在這個窮酸頭上。

    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心上躊躇,如此如此。

    乃随即喚了小舟,同伯升上舟。

    搖至泖中,時已将暮。

    星子有心,伯升無意,星子道:“我們大家小解一小解。

    ”這時風又大,船又窄,立了小解。

    星子提個空兒,盡力把伯升一推,撲通的一聲響,就做了個海底撈針,水中撈月。

    可憐那伯升隻是要命,在那水中蹭蹬。

    星子即便取了篙子,口内叫救人。

    隻見那伯升浮起來,星子将篙一點,又浮起來,又将篙一點,點了三五次。

    兩個船上的人,都是星子心腹。

    坐定了看,也不來救。

    頃刻嗚呼,沉下去了。

    星子即命回舟到家,一邊打發一個心腹人去王家報信。

    自己就在那鎮上一個觀音庵裡,為伯升豎了招魂幡,做了五七日道場。

    叫做: 欲昧心中事,難欺頭上天。

     卻說那心腹到了王家說,我們是聶相公家來報郎相公的死信,一五一十說了。

    那王老兒、婆兒聽了,驚下一身冷汗,哭得倒暈。

    韓氏聽了,就如将身葬在冰窖裡一般,哭得個眼枯,疼得個腸斷。

    那婆兒帶哭帶罵,不住的埋怨老兒。

    老兒悶悶的,不言不語,隻是跌腳。

    韓氏有心,忍着苦又唧唧的向來人細問。

    誰知這個來人,還有些呆,說話也欠伶俐。

    起初說道,郎相公借俺家相公的船,獨自個到府中去借銀子,後又說俺家相公親見他跌下水去死的。

    這兩句話韓氏便兜在心裡。

    細細思量,記得前日有個鎮上聶家來求親,三番五次媒婆來,忒說得上緊,我不曾允他。

    誰知就是伯升官人的好友,心下隻是耿耿的着疑,也不露一些兒齒角。

    正是: 風有形兮月有聲,莫言揉粉不分明。

     請君驗請潮頭信。

    日午何如夜半更。

     隻見過不得數日,這班聶家的媒婆又來了。

    韓氏心上轉:我說伯升官人一死,其中必有原故。

    竟來見了媒婆,媒婆子千說萬說,形容那聶星子的妙處,況又是郎伯升相公的好友。

    郎相公沒了,聶相公在觀音庵裡立起魂幡,做了五七日道場追薦。

    大娘子既有郎相公的面情,何不因風愛火,吹在聶相公身上。

    韓氏道:“我已心許了郎相公,不幸死了,是我命薄,那裡還又去嫁别人。

    ”媒婆道:“大娘子差矣,郎相公大娘子不過是口許,又未曾嫁他。

    今他沒福受用大娘子,死了。

    如今聶相公風流才調,不亞如郎相公,不好說,家事也大他一萬倍哩!大娘子嫁了他,豈不一生受用。

    ”韓氏留心不淺道:“也罷,依得我三件事,我便嫁他。

    一要打撈郎相公屍首;二要我終身不穿色服;三每年五月二十,我要哭祭郎相公的亡忌。

    你對聶家說,若依得時,擇一日子,備禮送與我伯公王阿太。

    依不得,不必來說了。

    ”衆媒婆道:“自然依得的”。

    得此允信,快活辭去了。

    誰知: 青龍白虎同行,兇吉全然未定。

     那韓氏含憤思痛,獨自下階,對天發誓道:“蒼天在上,聽我韓珠兒表白:丈夫郎擢選與我韓珠兒已做了一夜夫妻,約定百年偕好。

    今死得不明不白,多應是那聶奴羨我容色,謀死了他。

    我今舍身到他家裡考出實迹,為夫報仇,決不幹休,蒼天作證。

    ”言畢,淚如湧泉。

    這段意思,韓氏絕不露出些齒角。

     隻見過了幾日,聶家一班人,拿了禮物,就要迎娶。

    韓氏竟自應允。

    伯公、伯婆不知玎冬,到也嫌他忒煞情薄。

     話不絮繁。

    卻說韓氏到了聶家,果然衣不穿色,每年五月二十做郎伯升的奠飯。

    隻是屍首沒處打撈。

    那聶星子千般愛養,萬般恭敬。

    韓氏也步步留心,言言着意,并無甚蹤迹。

    堪歎這流光,恁般迅速。

    正是: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

    日月如梭,鹽雪撒人頭上白;光陰似箭,風霜吹得臉皮焦。

    說甚麼寒食元宵,常隻是清明上祀。

    死冤家在快活裡去尋,好姻緣從愁苦中去奈。

    好一個無毒不丈夫,贊着那有心真女子。

     韓氏在聶家,悠悠的就有五年,已産下一個孩子,卻已四歲,取名阿饒。

    不覺又是五月二十,乃伯升死忌。

    韓氏已做了郎伯升的羹飯。

    正值黃梅大雨,水滿階前。

    韓氏同聶星子,率着孩兒阿饒,在階前看水。

    忽跳出一個蝦蟆來,韓氏偶然一腳踢在水中。

    那蝦蟆要上岸蹭命,旁邊卻有一根斑竹竿兒,韓氏拿起一點兩點,就點一個白肚子向天,蝦蟆竟起來不得了。

    星子在旁邊看着,冷然一笑道:“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