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十四 遇賞音窮途吐氣 酬知己獄底抒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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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優伶甚微賤,須知黃雀會銜環。
古人有雲:“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又雲:“得一知己,可以不恨。
”你道“知己”二字,為何看得如此之難?蓋人之相知,貴相知心。
飲食宴好,酒肉弟兄,俱算不得。
惟有一身落魄,舉世皆看不上眼,獨有一人識拔我于流離困苦之中,不使終身埋沒,在施之者一時興會所至,未必在心,而受之者感激之深,無不銘心刻骨。
即平素未嘗親昵,品地相去懸絕,因一點意氣相許,後來患難相扶,生死不背,叙其始末,可以使人起敬起慕。
今先說一個前代酬知己的故事與看官們聽。
昔唐朝開元年間,有一官人,姓吳,名保安,為東川遂州方義尉,雖有長才,屈于下位,常恨世無知己,不能屣其抱負。
有同鄉郭仲翔,系宰相代國公郭元振的侄兒,其人才兼文武,一生豪俠尚氣,不拘繩墨。
保安平日欽慕其為人,卻從未識面。
一日,南方洞蠻作亂,朝廷差李蒙為姚州都督,領兵進讨,署仲翔為行軍判官。
将到劍南地方,保安與書一封,遣人馳送仲翔,求他援引,以圖樹功幕府。
仲翔得書,歎曰:“此人素昧平生,驟以緩急相委,乃深知我者。
大丈夫遇知己而不能為之出力,甯不負愧乎?”遂向主帥誇獎保安之才,乞征來軍中效用。
李都督聽了,遂行下文貼到遂州,去調取方義尉吳保安為營記。
保安奉了李都督文貼,已知是郭仲翔所薦,不勝感激,留妻張氏和那未周歲的孩兒在遂州住下,一主一仆,飛奔到姚州來就職。
那知李都督初次進兵,殺得蠻兵大敗,大軍乘勢追逐。
仲翔谏道:“蠻兵敗去,将軍之威立矣,宜駐兵在此,遣人先播威德,招使内附,不可深入其地,恐蠻人也有計謀。
”李蒙不聽,一定要趕盡殺絕。
行了數日,絕無一個蠻兵攔阻,自以為如入無人之境了。
那知到一地方,隻見萬山重疊,草木蒙茸,正不知那一條是去路,李都督方始疑心。
正欲退兵,忽然山谷之中,金鼓齊鳴,蠻兵滿山遍野而來,唐兵陷于伏中,來路已遠,筋疲力倦,如何抵當得住?李都督雖然骁勇,怎當得四面夾攻?手下親兵看看殺盡,歎道:“悔不聽郭判官之言,乃為蠢蠻所侮”拔出靴中短刀,自刎而死。
主将既沒,全軍盡逃。
有逃不脫者,被蠻兵擄去了。
其時,郭仲翔亦在擄中。
且按下不表。
再說吳保安一到姚州,聞知此信,如青天打個霹靂,又未知仲翔死生下落,不免到處打聽。
住了月餘,有一解糧官從蠻地逃回,帶有仲翔書信,寄與吳保安的。
保安拆開一看,知仲翔被擄,好生凄慘。
你道仲翔為何寄書保安?蓋蠻人本無大志,不過貪利擄掠,掠得南人,隻圖中國财物去贖。
這一陣厮殺,擄得南人甚多,其中多有有職位的,蠻酋一一審出,許他寄信回去,叫他家人以絹匹來贖,價分高下,多者二三百匹,最少也要三四十匹,方準贖回。
曉得郭仲翔是當朝宰相之侄,高其贖價,索絹一千匹。
仲翔想道:“若要千絹贖身,除非伯父處可辦。
隻是關山迢遞,怎得寄個信去?”忽然想着:“吳保安雖末會面,是我知己,前日力薦于李都督為營記,此時多應已到姚州,央他寄信長安,決不負我。
”乃寫成一書,具述蠻酋索絹取贖之意,望傳語伯父早來贖回。
保安看了書,即忙整頓行李,向長安進發。
要知姚州到長安有三千餘裡,東川是順路,保安竟不回家,直到京都,求見郭元振相公。
誰知撲了一個空,一月前元振意經薨逝,家小都扶柩回去了。
斯時,保安大失所望,覆身回到遂州,對妻子張氏放聲大哭道:“吾今不得顧家矣”問其緣故。
保安将仲翔失陷蠻中,要得一千匹絹取贖,自家無力,必須出外營求,方能贖得。
張氏極力勸止。
保安道:“吾心已許郭君,不得郭君回業,誓不獨生”于是罄家所有,估計來止直絹二百來匹,多将來收拾了,不别妻兒,竟自出去。
又怕蠻中不時有信,隻在姚州左近打算。
朝馳暮走,不止一日,連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完全了,保安也不以為意。
曆盡千辛萬苦,即一錢一粟也不敢妄費,積為買絹之用。
得一望十,得十望百,滿了百匹,就寄放在姚州府庫,眠裡夢裡隻想着“郭仲翔”三字,連妻子都忘記了。
整整的在外過了十個年頭,剛剛的湊得七百匹,還未足千匹這數。
卻說保安之妻張氏同着小兒子住在遂州,初時還有人看縣尉面上小意兒周濟,一連幾年,不通音耗,就沒人理他了。
捱到十年之外,衣食不周,無以存活,隻得将幾件破家夥變賣盤纏,領了兒子,親往蠕州尋取丈夫。
比到戎州界上,盤費已盡,計無所出,坐在烏蒙山下放聲大哭,驚動了一位過往的官人。
那官人姓楊,名安居,新授姚州都督,從長安馳驿到任。
打從烏蒙山下經過,聽見哭聲哀切,又是個婦人孩子,停了車馬,問其緣故。
張氏哭訴情由。
安居深為歎異,乃道:“夫人勿憂。
下官忝任姚州都督,一到彼處,差人尋訪尊夫便了。
”又贈錢十千,備辦車輛,差人夫送至姚州普口驿中居住。
張氏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