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二回 太後的梳妝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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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多了一件值得誇耀的禦賜品了。

    不過伊這一次的賞這玉棍給我,卻決非因為我做了什麼好的事情,而以此為獎,更不是忽然高興而有此賞赉,實在是為了這玉棍已給我偷過用了一次,伊老人家心中有所厭惡,不願再使用的緣故。

    然而不管它,我終于又到手了一件寶玩!我自恨在宮中的時候,每逢見到什麼可愛的東西,心上雖極羨慕,但總竭力耐着,不輕易流露出來,否則在我二年半的服務期間内,象太後那樣專好把東西賞人的脾氣,再加伊又特别的重視我,我必能弄到許多的東西了,而且其中盡多值價極巨的寶物,正可使我終生享用不盡咧! 還有一件東西也是太後信以為極能增美人的容色的。

    我想太後之所以要那樣的注重伊的容色,也許多半是受了我們這些女官的影響;因為太後生平有一種很壞的脾氣,就是專愛以貌取人。

    伊對于伊的廷臣尚且如此,那末伊對于我們自然更注意了!所以我們八個人中,委實是沒有一個可以給人稱為“醜陋“的,太後既逐日在我們這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官中厮混着,雖不緻有什麼妒忌心發生,但相形之下,總不象使伊覺得自己的容色是太老了,是太憔悴了,于是便不惜千方百計的設法要保留伊那快将去盡的美色。

    另外一件東西伊所信為具此功效的,但是人的乳汁,因此伊每天總得喝大半茶碗的人乳。

     宮裡面即沒有人生孩子,又不曾養着半個未離哺乳時期的嬰兒,每天哪裡去弄這些人乳呢? 原來太後也有乳母雇着咧!太後的乳母乃是很謹慎地從那些旗丁的妻子中選進來的。

    伊們自然都是才生産過的少婦,選的時候非常謹慎;體格,面貌,以及身上潔淨不潔淨,都是很重要的條件。

    有時候也許選到了一個特别滿意的婦人,伊的面貌又長得極好看,太後就一定要長期的将伊雇用下來,并分外多把些錢給伊,讓伊好去另雇一個乳母,喂養伊自己的孩子。

     可是這種情形是極難得的,通常總是同時雇着兩三個,教伊們帶着孩子一起住進宮來,每天早上輪流着擠乳出來,給太後服食。

    這些乳母一進了宮,便也算是太後的侍從的一部分了,并且特别優異地款侍着,吃的東西簡真和我們所吃的完全相同。

     一切用具衣服等,無不力求潔淨,真象是伊們進宮來做客人一樣;隻是每天早上擠乳的時候,太後卻還不敢信任伊們,總得在我們中間派一個出去監視着。

     不料太後這一種因求駐顔而服食人乳的習慣,結果竟引起了許多偶然進宮來的外人的重大誤會:因為宮裡既是常用兩三個乳母雇用着,而這些乳母又各自随帶着伊們的孩子,于是孩子的啼哭聲便不時可以在宮内聽到了。

    本來在哺乳期内的孩子,哪裡會有什麼知識?隻知道哭是用以表示各種需求的唯一妙法,而在稍感不适的時候,也隻把哭作為聲訴;因此無論他們的母親如何努力于設法止住他們的哭,卻仍無結果,連太後那樣偉大的威靈,對他們也無所施其技。

     就為這樣的緣故,以緻一般王公大臣,以及命婦貴戚,偶爾走進宮來,很有幾次會隐隐約約地聽到一陣陣的小兒啼哭之聲,更不幸的是他們雖因聽到了這種奇怪的聲音而心上很覺詫異,但無論怎樣,總不敢向太後詢問;便是在我們面前,他們也十分謹慎地從不肯輕易道及,于是誤會便發生了!他們既那樣的諱莫如深,不發一問,而太後和我們也從沒有功夫自動的給他們解釋,因此這重誤會,不但無從解除,簡直是久而彌深,甚至當他們隐約聽到有小孩啼聲的時候,便互相以目示意,仿佛是說“這就是那話兒啊!”要是沒有人和他們在一起時,他們還要彼此點一點頭,意思就是說:“我們所猜度的果然不曾錯啊!” 太後這種服食人乳的習慣,并不是人老年以後才開始的,當伊年紀很輕的時候,就每天要喝這麼一大杯了;及至伊的丈夫——鹹豐皇帝——死去之後,伊的青春時期卻還未曾去盡咧,但伊還繼續的喝着人乳,宮内便少不得要養着兩三個乳母。

    恰巧其中有一個乳母特别的鐘愛伊的兒子,堅持着要帶伊的兒子一起進來,太後瞧伊的模樣兒長得很好,乳水又足,便破格應允了(以後就成為一種常例)。

    這孩子的哭聲便一再為外來的人所聽到,到緻輾轉訛傳,弄到大家都說太後已和安德海(在李蓮英以前的總管太監)私下生了孩子了,真是冤枉到了極點! 到得我進宮去的當兒,事情已過了好多年了,照理說,太後的冤枉早應大白于天下:因為二十多年來,那些從外面偶然走進宮來的人,所聽到的哭聲,始終是嬰孩的哭聲,如其真是太後和什麼人私生的孩子,難道永遠不會長大的嗎?而且很有幾次是兩三個孩子同時在啼哭,他們也未嘗沒有聽見過,就該明白太後一個人決不能同時和人家私生這麼許多的孩子!明白了這兩點,豈不就可盡除誤會了嗎?無奈人性總喜“隐善揚惡”,更以太後平日不免常有擅作威福的舉動,人家對伊絕少好感,便格外的樂于造謠中傷伊;以緻在某一個時期裡,太後差不多已給人家說得象唐朝的武則天一樣了,這真是很可憐的! 我最初聽到這些謠言時,很想盡力代伊辟謠,把伊服食人乳的真相昭告天下,但我再三考慮之下,又覺不妥。

    因為服食人乳的一種習慣,原是不很平常的,人們聽了,也許将分外得意地構成種種謠言出來。

    記得我進宮後第二日早上,瞧着伊把那麼一杯人乳喝下了肚去,心上總覺得有些異樣的不安,竟以為太後是一個善于害人的“老妖怪”,伊的喝人乳就等于魔鬼們的喝人血,那個擠乳汁給伊喝的乳母,不久也許就會枯竭而死;但這些恐怖的猜度,後來便漸漸地消滅了。

    其實除卻這事之外,宮内也盡有許多非常特别的事情,隻要你處得稍久一些,便自能知道它是無足為害于人,從此發于若素了;可是最初發見的時候,那是的确要使每個人都覺得怪可疑的。

     但是取要緊要我們得問一問:服令人乳畢竟能否發生駐顔的功效?依我說,是能夠的,誰敢說不能呢!既然一個初出世的嬰孩在服食人乳之後,便能漸漸地長成起來,于此便可見人乳确是一種富于滋補的東西;而且我們試看正在哺乳時期的嬰兒,它們的膚色總是非常的白潤,那末人乳能使一個已入暮年的老婦人的容色重複轉為白潤,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那末我們為什麼看到一個老年人在服食人乳就要起那種無謂的疑懼呢? 何況這個老年人自己既已确信人乳是足以幫助伊挽住那正在跨着大步走過去的年華的,則在伊服食的時候,心理上必有一種信仰,精神上也必比較愉快;我們都知道凡服食一種我們對它肯有信仰的藥餌,奏效往往就分外的靈速,人乳何獨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