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四回 桑葉的奇迹

關燈
,先把它系在一根細的針上,這樣便可把絲抽起來了。

     一面抽,一面攪,一個繭子的絲抽完了,再把第二個繭子的絲接上去,如此便可以得到一絞一絞的生絲了。

    我看那些女孩子們弄得有趣,便自告奮勇的去試了半晌,結果一根絲頭也攪不出來;當然,這種工作也得經過相當的學習的!從這一點上看來,做絲的人也可算是一種具有專門技術的藝工。

    不過我卻并不羨慕伊們,我隻覺得蠶這一樣東西的生存;确乎是最有趣不過的,因此很想再徹底研究研究。

     “老佛爺,我還有些不明白,”湊太後高興的當兒,我就向伊請問:“既然這些繭子都泡過了,那末到明年我們又從那裡去讨蠶子來呢?” “這是不用愁的!我們早就揀出一部分專供留種的繭子來了。

    ”伊很耐煩地給我解釋道:“那繭子裡面的蛹還會變化咧!我們隻要不燙死它。

    隔了相當的日子,它就會變成蠶蛾了。

     這些蠶蛾是決不肯再在繭子裡躲着的,它們就自動的把繭子咬破了一個小洞,鑽将出來;有時候那些育蠶的女孩子還會幫着它們,把那繭子撕破,使它們得以早些鑽出來”太後為着要使我見到現實的例證起見,又帶我到那蠶室裡去觀看。

    在幾個小小的竹盤裡,果然給我見到了許多的蠶蛾;它們雖然也有一對翅膀,卻不能飛起,隻能永遠蹒跚地爬着。

     這種蛾也分着雌雄兩性,就把它們在一個竹盤裡混着,這個竹盤就算是它們的世界了;除掉這竹盤以外,它們便接觸不到旁的東西了。

    而它們自己,也似乎沒有什麼野心想到竹盤外面去;就是這個竹盤的内容,究竟有多少大,對于它們是否安全,它們也是一概不管的。

    更奇怪的是它們和别的蟲類不同,變成了蛾之後,便什麼東西都不要吃了;它們的活動,隻是揀好了搭配,互相交尾。

    交過一次尾,那雄的先死了,獨讓那些雌的留着,以完成它産子的任務。

    這時候又得讓育蠶的女孩子們先把那些已死的雄蛾揀出來棄去,以免阻礙。

    在那竹盤的底下,原是早就鋪好的白紙的,過得一天或兩天,雌蛾就在紙上實行産子了;隔一夜再去看時,隻見紙上已滿散着無數黑芝麻似的蠶子和許多已死的雌蛾。

    當然,它們也就不再需要而立即被棄去了。

     “你不是覺得很有趣嗎?真的!這不啻是一幅人生的縮影圖!”太後用一種富于哲學意味的語調說道:“它們從出身起,匆匆地做過完了一生應做的工作,便很急遽地死了。

    其間隻隔了短短的一二十天工夫。

    但這一二十天工夫,對于它們,卻和我們從鑽出娘胎,由幼而少,由少而壯,由壯而成中年,老年,以至于死,實在是沒有什麼區别的!” 我聽了伊這段很有含蓄的話,不由也暗暗嗟歎起來。

    但是我對于把那些内中還有未死的蠶蛹藏着的草率,投到沸水中去泡煮的一部分手續,終不能不認為很殘忍;便又向太後提出了一個疑問。

     “為什麼不先把繭子的一端剪開一些,取出了那些蠶蛹來再投到沸水中去呢?” “這是不行的!”太後似乎很以我這一問為愚蠢得可笑,但伊并不厭煩還極有興緻地答道:“繭子是萬萬不能剪破的,一剪破便不能再缫絲了。

    如其可以剪破的話,我們何不待裡面的蛹變成了蛾鑽出來之後,再拿去缫絲呢?因為繭子上的絲都很整齊的,而且是接連的,一破便不行了;而要從一個繭子上抽出一根絲頭來,又非得用沸水浸過不行。

    所以這個方法是無從改變的。

    ” “何況那些蠶蛹即使不燙死,先把它們取出來了,過幾天也無非是一死而已!”伊爽快一針見血的攻破了我的無意義的憐憫之心。

     太後對于蠶實在是當做一種調劑疲勞的娛樂品。

    伊雖在頤和園内劃出了那麼一大部的屋子專供育蠶之用,又化了許多的錢置備用品,采購桑葉,而且還養着那麼許多的女孩子,整年一事不幹的專用來照管育蠶;這一批本錢可真不校但伊卻從不曾把伊所得的繭子賣出去,總是自己用來缫絲用的;而所缫的絲也是絕對不賣出去的,又不見有什麼大用處,隻是一絞一絞的藏起來,或者湊伊自己一時高興,再教另外一起制絲的女孩子們用各種鮮豔的顔色,把那一絞絞的絲染起來,然後再收藏,這樣無非是格外多花幾個錢而已。

     隻有一件東西,可算是寓遊戲于實用之中。

    就是當那些快要吐絲的當兒,揀取一兩條放在一張糊在茶杯口上的薄紙上,讓它們把原是要用以結繭子的絲,一起吐在這紙上,于是就把這滿布着蠶絲的薄紙剪成圓形或長圓形,用絨布做墊子,取來作為粉撲,或搽抹香油。

    倒确然是最細軟爽滑的。

    我至今還在每次撲粉的時候想到它。

     雖然太後本人是隻把蠶當做一種玩意兒,但那些給伊雇用來照管育蠶的女孩子們,卻因受了那許多傳統的迷信觀念的影響,還是非常鄭重地從事着的。

    伊們好象是一群熱心于宗教的聖女,而蠶就是伊們心目中的聖神。